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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谦型解决方法:爱的吸引力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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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现在要讨论的第二种解决内心冲突的主要方法是自谦型解决方法。它代表了一种方向的转变,这个方向的所有本质方面都与扩张型解决方法完全相反。事实上,当我们依据这种对比来看待自谦型解决方法时,它的显著特点立马就凸显了出来。因此,我们将简要地回顾一下扩张型个体的一些显著特征,主要聚焦于这样一些问题:他美化了自身的哪些方面————什么是他憎恨的?什么是他鄙视的?他培养了自身的哪些方面————他又压制了什么?

    他美化并培养了自己身上所有意味着掌控(mastery)的东西。在人际关系中要想处于掌控地位,就需要以某种方式超过他人、优越于他人。因此,他常常会操纵或支配他人,使他人依赖于他。在他期望他人对待他的态度方面,也反映出了这种倾向。不管他力图获得的是他人的崇拜、尊重还是认可,他都很关心他人是否臣服于他、是否仰望他。一想到自己会顺从于他人,会取悦或依赖于他人,他便痛恨不已。

    另外215,他为自己有能力应付突发事件而感到骄傲,并对自己具备此种能力深信不疑。没有什么事情,或者说不应该有什么事情是他完成不了的。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而且,他觉得自己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无助感可能会让他惊慌失措,因此,他痛恨自己身上有任何无助的蛛丝马迹。

    就他自己而言,掌控意味着他就是他自己理想化的令其骄傲的自我。他凭借意志力和理智,成了自己灵魂的主宰。他极不情愿承认自己身上存在任何无意识的力量,即超出他意识控制范围的力量。如果认识到自己内心存在冲突,或者自己身上有任何不能立刻解决(掌控)的问题,他就会感到极度不安。在他看来,痛苦是一种耻辱,应该将其隐藏起来。在分析中,他的典型表现是能够毫无困难地认识到自己的自负,但却极不情愿看到自己的“应该”或者至少是这些“应该”中表明他受其控制的方面。他认为,他不应该受到任何东西的左右。他会尽其所能地长期维持这样一种幻觉:他能够为自己制订规则并使之成为现实。他痛恨因自身因素而产生的无助感,也痛恨对任何外在因素的无助感觉,这两种憎恨的程度差不多,甚至前者更为强烈。

    在那种改变方向朝自谦型解决方法发展的人身上,我们发现了一个与之相反的强调要点。这种人不能让自己有意识地感觉到自己优于他人,也不能让自己的行为举止流露出诸如此类的感觉。相反,他往往会让自己屈服于他人、依赖于他人、取悦于他人。对于无助和痛苦,他的态度与扩张型个体截然相反。这是他最为显著的特点。他不但不会痛恨这些情况,相反,他还会有意促成并在无意识之中夸大这些情况。因此,如果他人对他的态度(如崇拜、认同等)会将他推向优越的位置,他就会感到不安。他所渴望得到的是帮助、保护以及不求回报的爱。

    这些特点也体现在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之中。他的生活弥漫着一种失败感(未达到他的“应该”的标准),因此,他常常会觉得内疚、自卑或可耻,这一点与扩张型个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这样一种失败感而引发的自我憎恨和自我轻视会以一种消极的方式外化出来:其他人都在指责他或者看不起他。216与扩张型个体相反,他常常会否认并扼杀那些有关他自己的扩张性感觉,如自我美化、自负、自大等。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自负都被他列入了必须严格、广泛地加以禁止的禁忌之列。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有意识地感觉到自负了,自负遭到了否认或抛弃。他成了他自己被抑制的自我(his subdued self),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利的偷渡者。与这种态度相一致的是,他还常常会压制自己身上任何意味着野心、报复、胜利以及谋取私利的东西。简而言之,他通过压制一切扩张性态度和驱力,并将自我放弃的倾向置于主导地位,从而解决了自己的内心冲突。只有在分析的过程中,这些冲突的驱力才会显现出来。

    这种焦虑地避开自负、胜利或优越地位的倾向,通常会在多个方面显现出来。一个极为典型且容易观察到的方面是“害怕在比赛中获胜”。例如,有一名患者具有病态依赖的所有特征,她有时候网球打得很棒,或者象棋下得很好。只要她忽略自己的优势,一切进展就会相当顺畅。但一旦她意识到自己优于对手,就会突然接不住球,或者(在下象棋的时候)忽略掉最能确保获胜的那一步棋。甚至在接受分析之前,她也相当清楚自己的原因不是不在意获胜,而是不敢获胜。但是,虽然她因为自己的自我挫败而感到很生气,但这个过程是自动发生的,她根本无力阻止。

    我们在其他情况下看到的也正是这同一种态度。这种人的显著特点是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优势地位,也不能充分地利用这种优势。在他心里,特权变成了责任。他常常意识不到自己的博学,在关键时刻也无法表现出来。在任何情况下,如果他的权利没有被明确地界定————例如,与用人的帮助或秘书的帮助有关的方面————他就会不知所措。甚至在他提出一些完全合理的要求时,他也会觉得好像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一样。于是,他要么不向他人提要求,要么满怀歉意、心怀“内疚”地提出要求。他甚至可能会对那些事实上依赖于他的人也感到无能为力,当他们侮辱他时,他也不能保护自己。因此,难怪在那些想占他便宜的人看来,他是一个很容易上钩的猎物。217他毫无防备,常常事后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然后,他可能会对自己以及那个利用他的人狂怒不已。

    就像他在比赛中害怕获胜一样,在比比赛更为严肃的事情上,他也害怕成功、被人称赞以及受人关注。他不仅害怕在公共场合表现自己,而且即使在某种追求中取得了成功,他也不会因此而赏识自己。他要么会感到害怕,将其小而化之,要么会将其归因于运气好。在后一种情况下,他仅仅只会觉得“事情发生了”,而不会觉得“是我做了这件事情”。通常情况下,成功与内心安全感呈一种反比的关系。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中一次又一次取得的成功不仅不会让他觉得更为安全,反而会让他更为焦虑。这种感觉有时候可能会达到令这种类型的个体惊慌失措的程度,以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比如一位音乐家或者一名演员有时候会拒绝大有前途的工作机会。

    此外,他还必须避开任何“自以为是的”想法、感觉或姿态。在一个无意识但却系统的自我贬低过程中,他拼命地回避任何让他觉得自大、傲慢或自以为是的东西。他常常会忘掉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以及自己所做的好事。那种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务、自己邀请其他人他们就会应邀而来、某个漂亮女孩可能喜欢自己的想法,都是自负的表现。“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想做,都是自大的表现。”如果他真的取得了某种成就,他就会认为那完全是因为运气好或者是一种虚张声势。他可能已经觉得拥有一种自己的想法或信念是自以为是的表现,因此,一旦有人大力提出某种建议,他就会很容易妥协,甚至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想法。因此,他就像风向标一样,可能也会屈服于相反力量的影响。在他看来,大多数合理的自我主张也会显得有些自以为是,比如因受到不公正指责而为自己辩解、点菜、要求升职加薪、签约时关注自己的权利,或者对某位理想的异性展开追求,等等。

    他可能会间接地承认现存的优点或成就,但其情感上体验不到。“我的患者好像认为我是个好医生。”“我的朋友说我很会讲故事。”“有些男人说我很有魅力。”有时候,即使他人坦诚地给了他积极的评价,他也会矢口否认:“我的老师认为我很聪明,但其实是他们搞错了。”在财产问题上,这种态度也经常出现。218这种人不会觉得自己所拥有的金钱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即使他在经济上相当富有,他也会认为自己是一个穷人。任何寻常的观察或自我观察都能揭示隐藏于这种过分谦虚背后的恐惧。他一抬头,这些恐惧便会出现。无论这种自我贬低过程是如何开始运转的,它都会因为一些强有力的禁忌而得以维持,而这些禁忌是他为禁止自己突破他为自己设置的狭窄空间而确定的。他觉得他应该很容易感到满足。他觉得他不应该渴求或追求太多的东西。在他看来,任何渴求、追求或者急切寻求更多东西的举动都是对命运的危险而鲁莽的挑战。他不应该企图通过节食或体操运动来改善自己的体型,也不应该通过更好的服饰装扮来改善自己的外表。最后一点同样也很重要,那就是:他觉得他不应该通过分析自我来改善他自己的状态。在他人的胁迫之下,他或许可以做到这一点。要不然的话,他肯定没有时间这样做。在此,我所指的并不是个体对于处理特殊问题的恐惧。在这些常见的困难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根本不允许他这样做。通常情况下,他觉得“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自己身上是“自私的”表现,这与他有关自我分析之价值的意识信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所蔑视的“自私”,几乎可以说同他所认为的“自以为是”一样广泛。在他看来,“自私”涉及一切只为自己而做的事情。他通常能够欣赏很多事物,但如果是他一个人独自欣赏的话,他就会觉得那太“自私”了。他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受到这些禁忌的制约,而只认为想与他人分享快乐是“自然而然”的事。事实上,“与他人分享快乐”在他那里成了一件绝对必须要做的事情。无论是食物、音乐还是大自然,如果不与他人分享,便失去了其韵味和意义。他不能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他对个人开支的吝啬可能会达到荒谬的程度,而与此同时,他又经常将钱大手大脚地花在他人身上,相比之下,这种对自己的吝啬就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一旦他打破了这一禁忌,将钱花在了他自己身上,即使从客观上看这种开支完全合理,他也会惊恐万状。在时间和精力的使用方面,情况也是如此。在空余时间,他通常甚至无法好好地读一本书,除非这本书对工作有益。他可能不会给自己留出写一封私人信件的时间,而是偷偷地在两项任务之间挤出时间来写。他常常不能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摆放得或者保持得井井有条219————除非为了让别人欣赏。同样,他也可能不注重自己的外表,除了有约会,或者有职业上、社交上的聚会————同样也是为了其他人。相反,在为别人争取什么的时候(比如帮助他们结识喜欢的人或者谋求一份工作),他可能会精力充沛、不乏技能;而当为自己做同样的事情时,他便束手束脚了。

    尽管他内心会产生强烈敌意,但只有在情绪低落的情况下,他才会表现出来。在其他情况下,他会因为多方面的原因而害怕纷争,甚至是摩擦。部分原因是:一个像他这样被剪掉了翅膀的人往往不是也不可能是优秀的斗士。还有部分原因在于:他害怕有人对他怀有敌意,因此宁可选择放弃、“理解”和原谅。在讨论他的人际关系时,我们将更好地理解他的这种恐惧心理。而且,与其他禁忌相一致,实际上也是其他禁忌所暗示的是一种有关“攻击性”的禁忌。他无法忍受自己不喜欢某个人、某种观点、某项事业————必要时还会与之对抗。他既不能持续保持一种敌意,也不能有意识地心怀怨恨。因此,报复性驱力一直处于无意识的水平,只能间接地以一种伪装的形式表现出来。他既不能公开苛求他人,也不能公开指责他人。对他来说,“批评、责骂或谴责他人”是最为困难的事情————甚至这种批评、指责看起来完全合理时,也是如此。即使是开玩笑,他也无法说出一些尖锐、风趣、挖苦的话。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说:任何与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攻击性有关的事情,都是禁忌。如果我们详细了解到这些禁忌所覆盖的范围,就会知道这些禁忌严重抑制了这个人的扩张力、战斗力、自我防御力以及利己行为————任何有可能促进其成长或自尊的东西。这些禁忌和自我贬低构成了一个退缩过程(shrinking process),这个过程人为地降低了他的发展高度,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名患者所做的梦一样:由于某种无情的惩罚,一个人的身型缩了一半,并且退化成了一贫如洗、痴呆低能的状况。

    所以,自谦型的人如果不违背他的禁忌,就不可能做出任何武断性、攻击性、扩张性的举动。220而如果违背这些禁忌,就会唤起他们的自我谴责和自我轻视。他会产生一种毫无根据的普遍的恐慌感,或者会感到内疚。如果这种自我轻视很明显,那么,他可能就会害怕遭人嘲笑。由于在其自我感觉中,他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因此,任何超出他狭小限制空间的举动都可能很容易引发他对于遭人嘲笑的恐惧。如果他意识到了这种恐惧,通常就会将它外化。如果他在讨论中发言、竞选某个职位或者雄心勃勃地想要写点什么,他人就会认为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不过,这种恐惧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无意识的。至少他看起来好像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的可怕影响。不过,这是压制他的一个相关因素。对于遭人嘲笑的恐惧尤其表明了他的自谦倾向。这与扩张型完全不同。扩张型个体可能极其狂妄和自以为是,他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可能被人嘲笑,也意识不到他人有可能会这样看待自己。

    自谦型个体往往严格限制自己追求自身的利益,他不仅一有空就会帮他人做事,而且,根据其内心指令,他应该成为乐于助人、慷慨大方、体贴周到、理解、同情、爱和牺牲的终极代表。事实上,在他心里,爱和牺牲是密切交织在一起的:他应该为了爱而牺牲一切————爱就是牺牲。

    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各种禁忌和“应该”具有显著的一致性。但是,相反的倾向早晚会显现出来。我们可能会天真地认为,这种人将相当憎恨他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攻击、自大或报复等品质。但事实上,他的态度却是分裂的。他确实会憎恨这些品质,但同时,他也会隐秘地或公开地羡慕他人身上的这些品质,而且不加区别地羡慕————不去区分什么是真正的自信、什么是空洞的自负、什么是真正的力量、什么是自私的野蛮残暴。我们很容易理解,由于他在自己身上强加了屈辱而感到愤怒,他往往会羡慕他人身上的攻击品质(这种品质是他所缺乏的,或者是他无法拥有的)。但慢慢地,我们认识到,这并不是完整的解释。我们看到,他身上还有一套隐藏得更深的价值观在起作用,这套价值观与我们刚才描述的那一套完全不同。而且,他很羡慕攻击型个体身上存在的那种扩张性驱力,而他为了自己的完整性,将这种驱力深深地压抑到了心底。他常常会否认自己的自负和攻击性,而对他人身上的这些品质却充满羡慕,这种矛盾心理在其病态依赖形成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21这种可能性我们将在下一章论及。

    随着患者变得越来越强大并足以面对自己的冲动,他的扩张性驱力就会较为清晰地凸显出来。他还应该绝对的无所畏惧;也应该竭尽全力去谋求自己的利益;如果有人冒犯他,他应该有能力反击。因此,如果他有一丝丝的“胆怯”、无能和顺从,他就会非常鄙视自己。这样,他便一直遭受两面夹击。如果他做了什么事情,他就该死;而如果他没有做这些事情,他也该死。如果他拒绝他人借款或求助的要求,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面目可憎、极其讨厌的家伙;而如果他答应了这些要求,他又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傻瓜”。如果他站在那个侮辱他的人角度来思考,他又会觉得可怕且非常讨厌。

    只要他还不能面对这种冲突并加以解决,他就必须控制那种攻击性潜流,而这种必要性往往会使得他更需要固守那种自谦的模式,从而也就增强了其刻板性。

    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主要是这样的一幅画面:一个人为了避免做出扩张性举动,极力地压抑自己,以至于人为地降低自己的发展高度。而且,就像我们在前面所指出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一种一直存在的随时有可能谴责自己、鄙视自己的心理的制约,这一点到后面还会详加阐述。他还觉得自己很容易害怕,就像我们将要看到的那样,他常常花费大量的精力来缓解这些痛苦的感受。在进一步讨论其基本情况的细节和含义之前,我们先要来思考一下是哪些因素将他逼向了自谦的方向,从而对自谦倾向的发展有一定的理解。

    后来倾向于采用自谦型解决方法的人,通常通过“接近”他人来解决他们与他人之间的早期冲突。[1]在一些典型的例子中,他们早期环境的特点与扩张型个体完全不同,扩张型个体要么很早就受到他人的赞美,在严格标准的压力下长大,要么就是受到他人严厉的对待————受到他人剥削,并遭受屈辱。而自谦型的人却往往在某人的阴影下长大,222这个人可能是一个受偏爱的兄弟姐妹、一个为(外人)广为崇拜的父母,也可能是漂亮的母亲或者仁慈又专横的父亲。这是一种很不稳定的处境,很容易引起害怕。不过,他可以得到某种情感————代价是:一种甘居人下的忠诚。例如,可能有这样一位母亲:她长期受苦,一旦她的孩子没有给她特殊的照顾和关心,她就会让她的孩子感到内疚。也可能有这样的母亲或父亲:当受到盲目崇拜时,他(她)就会很友善、慷慨大方。或者有这样一个专横的兄弟姐妹:只要讨好他(她)、取悦他(她),就可以得到他(她)的喜爱和保护。[2]这样经历若干年以后,在孩子的内心之中,反抗的愿望与追求爱的需要不断地发生冲突,于是他压制了自己的敌意,放弃了斗争的精神,而与此同时,追求爱的需要也慢慢消失了。他不再发脾气,变得顺从了起来,他学会了喜欢每一个人,并以一种无助的崇拜心情去依赖于他最为害怕的那些人。他变得对敌意性紧张高度敏感,并且必须将其平息缓解。由于对他而言“赢得他人的赞同”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因此,他会努力培养使自己受人欢迎的可爱品质。有时在青春期,还会经历另一段充满叛逆,以及狂热而令人着迷之雄心的时期。但为了爱和保护,有时候是因为第一次恋爱,他同样还是会放弃这些扩张性驱力。以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叛逆和雄心受到压制的程度,或者是个体转向顺从、情感、爱的程度。

    像其他神经症患者一样,自谦型个体也会解决通过自我理想化方式从其早期发展演化而来的各种需要。但是,他只能通过一种方式做到这一点。他的理想化自我意象主要由各种“可爱的”品质组合而成,如无私、善良、慷慨、谦逊、圣洁、高贵、富有同情心等。除此之外,无助、痛苦、牺牲也被美化了。与自大——报复型个体不同,自谦型的人还重视感受————如快乐或痛苦的感受,这不仅包括对个体的感受,而且还包括对人类、艺术、自然,以及各种价值观的感受。“具有深刻的情感体验”是他的意象的一部分。223只有加强自我放弃的倾向(这种倾向来自他解决自己与他人之间基本冲突的方法),他才能实现因此而产生的内心指令。因此,对于自己的自负,他必定会采取一种矛盾的态度。既然他的虚假自我所具有的圣洁、可爱的品质都是他所具有的,那么,他必然无法不以此为傲。有一名患者在恢复期间这样评价他自己:“我很谦逊地认为我在道德上是有优越感的。”虽然他否认了自己的自负,其行为举止也没有表现出自负的倾向,但自负却以许多间接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在其中,神经症自负常常以脆弱、采取一些保全面子的策略、回避等形式显现。与此同时,正是他那圣洁、可爱的形象使得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自负感。他必须走到另一个极端,抹去一切自负的痕迹。于是,退缩过程就开始了,这个过程会让他变得渺小又无助。他不可能将自己等同于他那美化过的骄傲自我。他只能认为自己就是他那个受到压制、遭到迫害的自我。他不仅觉得自己渺小又无助,而且还会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很多余、不可爱、愚蠢且无能。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是一个随时会被他人蹂躏的人。因此,“让自己意识不到自负”就是他用来解决内心冲突的方式。

    据我们所知,这种解决方法的弱点在于两个方面。其一是退缩过程,用《圣经》里的话说,它包含了一种隐藏个人才能(对抗自己)的“原罪”。其二是扩张性禁忌使得他成为自我憎恨之无助牺牲品的方式。在刚开始接受分析时,许多自谦型患者对任何的自责都会做出强烈的恐惧反应,在他们身上,我们可以观察到这一点。这种类型的患者往往意识不到自责与恐惧之间的关联,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惊吓或者感到恐慌这一事实。他通常能意识到自己的自责倾向,但不会对此多加思考,而认为这是自己坦诚正直的标志。

    此外,他可能还会意识到自己太容易接受他人的指责了,而直到后来他才会认识到,他人的这些指责实际上是毫无根据的。而且,他还会认识到,承认自己有罪比指责他人容易多了。事实上,当受到批评时,他承认自己有罪或有错是一种快速、自动的反应,224以至于他的理智根本没有时间去加以干涉。但他意识不到自己正积极地虐待自己这一事实,更意识不到这种虐待的严重程度。他的梦中充满了各种自我轻视和自我谴责的象征。后者典型的是执行死刑的梦:他梦到自己被处以死刑;他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接受了;没有人对他表示丝毫的同情甚至是关心。或者,他会梦到或幻想自己正饱受折磨。这种对于折磨的恐惧可能会表现在他的疑病症恐惧中:如果头痛,他便怀疑得了脑瘤;如果喉咙痛,他便怀疑得了肺结核;如果胃不舒服,他便怀疑自己患了癌症。

    随着分析的深入,他的自我谴责和自我折磨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讨论到他的任何困难都可能会将他击倒。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敌意,这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潜在的杀手。一旦他发现自己对他人有许多期待,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掠夺成性的剥削者。如果认识到自己在时间和金钱方面的混乱无序状态,他可能就会害怕“堕落”。焦虑的存在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完全失衡、处于精神错乱边缘的人。倘若这些反应公开地表现出来,那么,分析在一开始可能就会恶化这种状况。

    因此,我们可能一开始就会有这样一种印象:与其他类型的神经症患者相比,他的自我憎恨或自我轻视更为强烈、更为恶意。但随着我们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并将他的情况与其他临床经历相比较,我们就会排除这种可能性,并认识到,他只不过是对自己的自我憎恨更加无能为力而已。扩张型个体用来抵制自我憎恨的大多数有效手段,不在他可以随意使用的范围之内。尽管如此,他还是像其他神经症患者一样,试图通过自己的“应该”和禁忌、理智和想象来帮助掩饰和美化这种情况。

    但是,他无法靠“自以为是”(self-righteousness)来消除自我谴责,因为这样做违背了他的禁忌,即禁止自大和自负。他也无法因为他人身上具有他自身所摒弃的东西而有效地憎恨或鄙视他人,这是因为他必须“理解”他人、宽恕他人。“谴责他人”或者是对他人的任何敌意,事实上都会让他感到害怕(而不是让他安心),因为他在攻击性方面有禁忌。此外,正如我们马上就将看到的,他非常需要他人,以至于他因此而必须避免任何摩擦冲突。225最后,鉴于以上所有这些因素,我们可以说,他绝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斗士,这种情况不仅适用于他与他人的关系,而且也适用于他对自己的攻击。换句话说,他抵抗不了他人的攻击,也同样抵抗不了他自己的自我谴责、自我轻视、自我折磨等的攻击。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一切。他接受了自己内心专制的裁决————这反过来又增加了他对自己已经减少的情感。

    尽管如此,他当然也需要自我保护,而且确实也发展出了自己的防卫措施。事实上,只有在他特有的防卫措施不能恰当地发挥作用时,他对自我憎恨的攻击才可能会感到恐惧。自我贬低的过程不仅是一种避免扩张性态度,将自己局限于自身禁忌所设定之范围内的手段,而且也是一种平息其自我憎恨的方式。根据自谦型个体在感觉自己受到了攻击时对他人所采取的典型行为方式,我能很好地描述这一过程。他会尽力通过(例如)过于急切地认罪来缓和、减弱指责:“你很正确……不管怎样都是我不好……这都是我的错。”他常常通过道歉、表达懊悔和自责的想法,来寻求他人的同情和安慰。他可能会通过强调自己的无助状态来乞求宽容。他常常还会用同样的平息方式,来缓解他自己的自我谴责所带来的痛苦。在其内心之中,他常常会夸大自己的内疚感、无助感,自己在各个方面都很糟糕————简言之,他会强调自己的痛苦。

    释放内心紧张的另一种方式是通过消极的外化。这种外化常常表现在他受到他人指责、怀疑、忽视、压制、轻视、辱骂、利用或者残忍对待时所产生的感觉体验中。不过,这种被动外化虽然也能缓解焦虑,但看起来好像不如主动外化那样能有效地消除自我谴责。除此之外(像所有外化一样),它还会干扰他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他对这种干扰尤其敏感。

    不过,尽管有这些防卫措施,他内心还是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他依然需要一种更为有力的保障。226甚至在其自我憎恨保持在适度范围内的时候,他仍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或者为自己而做的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他的自我贬低等等————往往会令他极为不安。于是,他会遵循自己的旧有模式,寻求他人给予他被接受、被赞同、被需要、被渴求、被喜欢、被爱、被欣赏的感觉,以此增强他的内心地位。他要靠其他人来拯救。因此,他对他人的需要不仅会受到极大强化,而且还常常会达到疯狂的程度。我们开始理解,对于这种类型的人来说,爱的吸引力有多大了。我把“爱”作为一切积极情感的共同特性,不管这些积极情感是同情、温柔、爱、感激、性爱,还是被需要、被欣赏的感觉,都是如此。我们将用单独一章的内容来讨论从更为严格的意义上说,这种爱的吸引力是如何影响一个人的爱情生活的。在这里,我们将从一般意义上讨论它对个体人际关系的影响。

    扩张型个体需要他人来肯定自己的力量和虚假的价值。他还需要他们做他自我憎恨的安全阀。但是,由于他更易于求助自己的才智,能从自己的自负中获得更大的支持,因此,他对他人的需要不像自谦型个体那样迫切和广泛。这些需要的性质和大小,说明了后者对他人之期望(expectations of others)的基本特征。除非有证据证明,否则,自大——报复型个体对他人的期望主要是坏的方面,真正超然的个体(我们后面会谈到这种类型的个体)对他人的期望既不好也不坏,而自谦型个体对他人一直持有好的期望。从表面上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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