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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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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弃或被夺回。

    所有的街区都响起类似鬼哭狼嚎的叫声,与夹杂其间的鼓声和喇叭声形成鲜明的对比,使我觉得很不和谐与粗野。实际上,这是我初次听到,而且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是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才发出的要求全体官兵都立即拿起武器的紧急集合通知。

    各处的国民自卫军士兵都走出了家门。各处的工人穿着劳动服,成群结队,表现出忧郁的样子,听着紧急集合通知的鼓声。战斗还没有扩展到[圣母·德·尚]街,但已离得很近。我领着我的几个侄子回到家里,然后去了议会。

    在我就要接近议会大厦,已经进入守卫大厦的部队的中间的时候,一位老太婆推着一辆满载蔬菜的小车蛮横地挡住我的去路。我也相当粗鲁地要求她让路。她不但不让,反而把菜车放下,突然扑来把我揪住,样子十分凶狠,使我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她甩开。她的面部的丑陋可怕的表情,清楚地反映着煽动所造成的疯狂和对内战的狂怒,以致吓得我直打哆嗦。我所以引述这件小事,是因为我当时冷静地从中看到一个巨大特征。在发生狂暴的危机的瞬间,与政治无关的行动也会具有引起混乱和激起愤怒的特性。这个特性逃不过专注的目光,它是反映人们精神的总状况的最可靠标志。公众的这种狂热情绪,形成一种像是火在燃烧的氛围,各式各样的激情在这个氛围中发热和沸腾。

    议会已被无数的不祥消息搅得极为不安。造反在到处获得地盘。它的中心,也可以说它的大本营就设在市政厅的后面,从这里伸出它的长长的双臂,向左和向右伸到巴黎的平民区,眼看就要把我们紧紧包围起来。实际上,炮声也显然越来越近。除了这些真实的情报之外,还有无数的并不真实的传闻。有的传闻说,我们部队的弹药已开始短缺;另有传闻说,我们的一部分部队已经放下武器,或已经跑到造反者方面去了。

    梯也尔先生把巴罗、迪福尔、雷米萨、朗瑞内和我,请到一个单间。在这里,他对我们说:“我到造反的地方看过:请大家相信,它非常可怕,你们也会看到。在一个小时之内,造反者就将来到这里,我们将一个一个被屠杀。你们不想在必要的时候,不失时机地向议会提出议案,把布防在附近的部队集合到议会的周围,使我们全体可以逃出巴黎,把共和国的所在地迁往一个可以使我们号召军队和法国的全体国民自卫军来援助我们的地方吗?”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调非常激昂,情绪非常激动,好像不是临危不安。我觉得二月革命的幽灵似乎附在他的身上了。[想象力不太敏捷,而且] 【184】 不愿大力协助他不喜欢的人,即使为了自救也不协助这种人的迪福尔,发表了他的意见。根据我的记忆,迪福尔眉开眼笑地讽嘲说:提出这样的计划还不是时候,要在以后才能讨论它,我们的目前状态还不足以使他绝望到必须考虑这样的非常措施,而考虑这种措施是自己无能的表现。他的话确实有理,于是结束了梯也尔召开的这次会议。我立即给我的妻子写了一个便条,告诉她危机时时刻刻在增大,巴黎最后也许完全被造反者所控制,那时我们就不得不撤出巴黎,迁到别处继续进行内战。我吩咐她:赶快利用还未被造反者控制的铁路去圣日耳曼,在那里等我的消息。我把信交给我的侄子们,然后又转回议会。

    议会正就一项在巴黎实行戒严、停止执行委员会的权限而代之以由卡芬雅克将军实行军事独裁的法案进行投票表决。

    议会十分清楚,通过这项法案是它的所望。这件事似乎容易办到,因为迫切需要如此,但又总是迟迟通不过。议员们不断提出一些小小的附加条款或临时动议,以破坏和改变议会的总思路。要知道,各种会议都深受一种胡搅蛮缠的影响。在这种纠缠中,有一股搞不清和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总是在最后关头于思想与行动之间进行搅和,阻碍其中的一方压倒另一方 【185】 。谁能想到这是巴斯蒂德 【186】 在左右议会?但他正是在这样做。

    我确实听人说过,他这个人在讲话的时候总爱谈论自己,他的发言的头几句只说自己。但是,我有时在其他情况下发现,不善于讲话的人,如果条件适合于他们,会比最好的演说家产生更大的效果。这种人只是想看准时机,把自己的想法插进发言里,再以某种方式写成正规的书面提案拿到讲坛上宣读,使所有的人注目,让每个人很快理解它的真实意义。巴斯蒂德就是这样以长长的、貌似真诚的、有些悲哀的面孔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以悲伤的口气说:“公民们,我以祖国的名义,吁请大家尽快投票通过法案。看来,不出1个小时,市政府就可能被占领。”

    这个简短的发言,便使会议的讨论结束了。法案立即被通过。

    我举起手来,反对法案中关于在巴黎实施戒严的文句。我采取这种态度主要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出于深思熟虑。我对军事管制持有一种自然的轻蔑感,而且感到非常可怕,以致在法案中提实施戒严时,我的这种感情在混乱的心中更加强烈,甚至高于危机所造成的情感。在这个问题上我犯了错误,但十分幸运,同意者很少。

    执行委员会的朋友大吵大嚷,说他们的反对者和卡芬雅克将军的支持者利用鼓噪来加速通过法案。说真的,如果鼓噪者得逞,我还愿意原谅他们,因为他们采取的措施,对拯救国家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通过我方才说的法案之前,议会一致通过另一项法案。这项法案规定,在战斗中死亡的人的家属将得到国库发放的抚恤金,他们的子女将由共和国抚养。

    议会决定由主席团指派60名议员,到巴黎各区去向国民自卫军通告议会通过的各项法案,重新鼓起士兵们的据说已经动摇不定和低落的士气。

    但是,我也在其中的主席团,并没有立即指派60名议员,而是无止无休地讨论起方才的决定是否有益和危险的问题 【187】 。因此,浪费了许多时间。我终于忍耐不住,用一句话终止了这种无止不休的争吵。我说:“诸位先生,议会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但请允许我提醒大家注意:议会一旦正式通过这项决议,则迟迟不去执行乃是议会的耻辱,我们不去遵守便是我们的耻辱。”

    立即投票选出议员。不出所料,我被大家一致推选为委员。科尔默南和克勒米厄 【188】 也当选了,另外还有古德硕 【189】 。当时他不太出名,但在这3人中他最有特色。他是集激进派和银行家于一身的罕见人物,善于仔细观察事物,能够用一些合理的思想掩盖其满怀似是而非的理论的内心世界,而最后又经常被人揭露出来。他的父母都是犹太人,但从外貌来看他并不像犹太人,因为他的双颊丰满,嘴唇又红又厚,身材又短又胖,容易被人看成是一个富人家的厨师。他不可能是那种特别虚荣、特别暴躁、最爱吵架、特别活跃,而又不太容易激动的人。他在讨论政府的预算困难的时候,发言中总是掉泪。总之,他虽然身材短小,但却是人们可能遇到的最勇敢的人物之一。

    尽管主席团还在进行并不适宜的讨论,其他几位议员已经出发,负责向导和保护我们的人,也同他们一起出发了。我们这个组挎上议员的肩带也上路了,但我们没有向导,只是有点不安地信步沿着塞纳河右岸向巴黎市里走去。这时,造反的规模已经扩大,炮声隆隆,艺术桥和九号桥之间架有许多大炮。国民自卫军看到我们在岸边的高处走过投以惊异的目光,脱帽表示尊敬,压低声音以支持的口吻轻呼:“国民议会万岁!”昔日目睹国王被赶下台时发出的狂欢,也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祝贺感人,更没有这种共鸣动人。当我转向卢浮宫走到骑兵竞技场时,我发现科尔默南和克勒米厄已自行右拐,即向杜伊勒里宫走去。我听到其中一个人,是谁已经记不起来了,说道:“我们到底要上哪儿去呢?没有向导能行吗?到杜伊勒里宫的花园里转一圈不是很好吗?有几支预备队在那里,我们可以向他们传达议会通过的法案。”另一个人回答说:“你说的对。我甚至认为,我们这样可以比其他议员更好地完成议会交给的任务,谁能对率先行动的人说三道四呢!这些预备队正待命去第一线。”我一向认为,观察聪明人无意之中暴露其恐惧心理是最有意思的。蠢人暴露他们的恐惧心时赤裸裸,一览无余,而聪明人总是在恐惧心的上面盖上一层用一些小小的谎言精心细致织成的遮恐布。这真是喜欢把说谎看成是智慧的人的天才活动。

    他们知道,我是不会去杜伊勒里宫花园散步的,对他们去那里非常生气。但正如常言所说,一不做,二不休。我把古德硕叫住,让他看一看他们往哪儿走。他气冲冲地回答说:“我都看见了。我也不跟他们走,没有他们我照样能传达议会的决定。”我们一起向卢浮宫的长廊走去。科尔默南和克勒米厄对自己的做法可能感到有点儿可耻,也很快就与我们合在一起了。于是,我们来到圣奥诺雷街,这里的景象可以说是在六月事件的过程中最打动了我的心。原来熙熙攘攘的这条街,现在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比冬天清晨4点钟时还要冷清。极目所及,连个有生命的东西也看不到,商店以及家家户户的门和窗户都关得死死的。见不到有人出来,一点儿生活的气息也没有,既听不到车轮声和马蹄声,又听不到人的脚步声,只有炮声好像在一个没有人的城市里轰鸣。但每一户里还有人,因为我们在前进的过程中,看到妇女和小孩透过贴满纸条的窗玻璃惊奇地注视着我们通过。

    在离王宫不远的地方,我们终于见到国民自卫军的大批部队,我们便开始执行议会交给的任务。克勒米厄看到工作只是说话,便马上来了劲头。他向这些人传达国民议会通过的事项,称赞他们英勇,博得阵阵掌声。我们在这里得到一个护送队,然后又前往他处。我们在附近几个街区的大街小巷转了很长时间,来到朗比托街上的一个大街垒前停下。这个大街垒还在造反者手里,使我们不能前进。因此,我们经过…… 【190】 返回。这些大街小巷,都还留有不久以前的战斗的血污,而且现在还时时发生冲突,因为这是一场战场不固定、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埋伏战。枪声停了片刻,就有人从天窗射击;当你进屋搜查,可以认定确实有人放枪,但射击手已经不在:他在前门有人进来之前,已从后门逃跑了。国民自卫军已经接到命令:凡窗户上有百叶窗者,一律令其把百叶窗打开。命令上还清楚地载有:对一些看热闹的人,也射杀不贷。因此,我们虽然挎着议员的肩带,也不能从他们面前经过。在我们巡行的这两三个小时内,我们至少发表了30次演说,都是由克勒米厄和我讲,因为古德硕只能讲财政方面的问题,而科尔默南,大家知道,他总是像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老实说,这一天的重担几乎都是由克勒米厄承担的。他使我满意,我并没有赞扬他,但他的能力使我感到吃惊。让维耶 【191】 谈到克勒米厄时,称他是雄辩的鬼才 。这一天,他就发挥了他的这种才干。他声嘶力竭,慷慨激昂,满脸大汗沾着泥垢,出语惊人,吓唬听众,但又不断提出人们共同关心的问题(应当说是他开始时就已提出,而现在更要使人注意的话题) 【192】 ,时而以激烈亢奋的动作配合叙述,时而在叙述当中做出激烈亢奋的动作。他总是说得有根有据,总是热情高昂,总是不断鼓掌。我不认为人们曾经遇见过这样的人物,并怀疑人们曾经想象过这样一个最为丑陋而又最不善于雄辩的人 【193】 。

    我注意到,在向国民自卫军传达巴黎已实行戒严时,他们感到满意;在告诉他们执行委员会已被推翻时,他们高兴得叫起来。本来民众听到自由和自己的政府处于危险境地时是不会轻松的,但拉马丁的众望不到两个月就跌落到如此地步。

    在我们讲完话后,这些士兵要求我们证实执行委员会是否真正停止了它的工作,让我们拿出议会通过的法案以满足他们的要求。

    我要特别指出的是,这是这些士兵的坚定态度。我们方才激发了他们的勇气,而现在他们又来鼓舞我们的勇气。他们对我们高喊:“国民议会要态度坚定,我们在这里坚持战斗。拿出勇气,不要同叛乱分子妥协!我们要战胜这次叛乱。”从来没有见过国民自卫军如此坚定,我认为要想改变他们的态度是错误的,因为他们的勇气来自他们的需要和绝望,且与绝不能再现的形势有关。

    在古代的城市,那里的自由民知道自己的城市一旦被占领,他们本身就将沦为奴隶,所以他们都英勇地保卫城堡。今天,巴黎就像这些城市 【194】 。我们刚一回到议会,古德硕就与我们分手了。他当时以一半是阿尔萨斯地方的口音,一半是加斯科尼地方的口音,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任务,该我自己去战斗一下了 。”他说话的口气像似一个战士,又好像庆幸自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听了以后不禁一笑。

    他确实去战斗了。后来我听人说,他是钻在仅能容纳他那样又胖又粗的身躯的两三个地方战斗的。我在这次巡行当中已确信我们终将胜利,而回到议会的沿途所见,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来自全国各地的成千上万的人,沿着还未被叛乱分子控制的一切道路,进入巴黎来援助我们。尽管昨天夜里战斗才开始,但他们已经乘火车从200公里以外的地方前来支援。次日和以后几天,又有人从400公里或800公里以外的地方前来。这些人分别属于社会的不同阶级,其中有大量的农民、大量的自由市民、大量的大财主和贵族,他们混在一起,走在同一行列之内。他们的武装既不正规又不齐全,但他们是怀着无比的热情冲到巴黎来的。在我国的革命史上,这种场面比造反本身形成的场面还要令人惊奇和觉得新鲜。由此可见,最后的胜利将属于我们,因为造反分子没有新的部队补充,而我们则有整个法国作为后备军。

    我在已被居民用大炮武装起来的路易十五世广场,遇见在七月王朝末期任众议院副议长的我的亲戚勒佩尔蒂埃·道奈 【195】 。他没有穿国民自卫军的制服,也没拿火枪,只有一把剑柄镀金的仪式用短剑,用细长的白布带系在衣服上晃荡着。

    我看到这位可敬的白发老人衣着如此异特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对他说:“今天请到我家吃晚饭好吗?”他回答说:“不啦,这些同我在一起的勇敢的人,知道叛乱的得势给我造成的损失会比他们的大得多,如果我把他们丢下,自己去享受,他们会说什么呢?不能这样,我要同他们一起就餐,一起露营。我只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即如有可能,赶快催促他们把答应给我们的军用面包送来,因为我们今天早晨以来就没有吃东西了。”

    我在将近3点钟时回到议会,然后就没有再出来。

    这一天的其余时间都用去谈论战斗了。时时刻刻都有事件发生,都有情报传来。听说某个省的志愿军来了,有人带来俘虏,有人站在街垒上摇晃夺来的旗子。赞赏英勇的行为和豪言壮语。随时传来某个名人负伤或战死的消息。至于这一天的最后结局,还完全不能预见。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议长召开会议,而且开会的时间很短。议会这样开会有它的道理,因为议会就像儿童一样,一有空就胡诌八扯,或大淘其气。每次开会,议长本人都要谈一谈在闭会期间他得来的消息。大家知道,这位议长就是人们所知道的鲁昂的有名律师塞纳尔 【196】 。他为人勇敢,但过于习惯于律师日常使用的装模作样的喜剧把戏,以致在应当表露真实感受 【197】 的时候失去如实地表露真实感受的能力。他在表现他的那种勇气时总要说些他特有的夸张之词,而在表达他以为是自己的真实情感时,在我看来又总是使用低沉的语气、颤抖的声音和一种好像是演员在表演悲剧时的哭啼语调。滑稽和庄重不能共栖,因为庄重寓于事实之中,而滑稽则表现在嘴皮子上。

    在夜已经很深的时候,我们才散会去稍事休息。战斗已经终止,但明天又将开始。叛乱到处仍在继续,还没有一个地方被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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