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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以没有才能自居,并且不奢求在他人之上,别人就真的会觉得他是无能,而不尊重崇尚他吗?诸位儒生懂得了这个道理,也可以知道作为君子应该勤于治学。

    改 过

    【原文】

    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①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于廉耻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于孝友之道,陷于狡诈偷刻②之习者乎?诸生殆不至于此。不幸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误蹈,素无师友之讲习规饬③也。诸生试内省④,万一有近于是者,固亦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当以此自歉,遂馁⑤于改过从善之心。但能一旦脱然洗涤旧染⑥,虽昔为盗寇,今日不害为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虽改过而从善,将人不信我,且无赎于前过,反怀羞涩疑沮⑦,而甘心于污浊终焉,则吾亦绝望尔矣。

    【注释】

    ①不害:不会妨害。

    ②偷刻:取巧刻薄。

    ③规饬:正言规劝。

    ④内省:自我反省。

    ⑤馁:气馁,失去勇气。

    ⑥旧染:旧的污点。

    ⑦疑沮:疑惑、疑虑。

    【译文】

    谈到过失,圣贤也在所难免,可是并不妨碍他最终成为圣贤,因为圣贤能够改过。因此为人不将没有过错看得重要,反倒将能够改正过错看得重要。诸位儒生自己想想,平日里是不是也有在廉耻忠信方面做得不够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忽视孝顺友爱的道理,而深陷于狡猾奸诈取巧刻薄的习气中的时候?诸位儒生恐怕不至于如此。真的不幸发生了以上的情况,都是因为他不懂自知而不小心犯了错,且平日没有老师朋友的讲解教导正言规劝的缘故。诸位儒生试着自我反省,一旦发生了类似这样的行为,固然是不可以不尽力悔过;但是并不需要因此而觉得自卑,甚至于失去了充分地改过从事善行的心了。只要一旦能够彻底改掉旧有的恶习,就算以前做过强盗贼寇,还是不会妨碍他当今成为一个君子。要是说我以前已经如此了,就算如今能够改过而向善,别人也不能相信我,并且也不能补救从前的过失,反倒怀着羞愧、疑虑、沮丧的心情,而甘心沉溺在污秽中直到生命的终结,那我也就绝望了。

    责 善

    【原文】

    责善①,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②,使彼闻之而可从,绎③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若先暴白④其过恶,痛毁极诋,使无所容,彼将发其愧耻愤恨之心;虽欲降以相从,而势有所不能。是激之而使为恶矣。故凡讦⑤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以沽⑥直者,皆不可以言责善。虽然,我以是而施于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师也,安可以不乐受而心感之乎?某于道未有所得,其学卤莽耳。谬为诸生相从于此,每终夜以思,恶且未免,况于过乎?人谓“事师无犯无隐”,而遂谓师无可谏,非也。谏师之道,直不至于犯,而婉不至于隐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明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盖教学相长也。诸生责善,当自吾始。

    【注释】

    ①责善:互相监督,使对方到达至善。

    ②婉曲:用委婉的方式表达。

    ③绎:理出头绪。

    ④暴白:直接揭露。

    ⑤讦:揭发别人的短处。

    ⑥沽:买,换取。

    【译文】

    责善,是朋友之间相处的常理。但是一定要做到尽心尽力地劝说并且要好好地开导他,极尽自己的真诚爱护之心,尽可能用委婉的态度,让朋友听到便可以接受,理出头绪后便能改正过错,对我心存感激而没有愤怒之情,这才是最合适的方法。要是先直接揭露他的过失罪恶,不留情面地毁谤斥责,让他无处容身,那么他便会产生羞愧愤恨的情绪;尽管希望曲意去听从,但是在情势上却无法做到。这相当于刺激他去做坏事了。因此凡是当面揭露别人的短处,攻击揭露他的隐私,希望以此换来正直名声的人,都不可以与他谈论责善的事情。尽管如此,我要是这样对待他人,是不可以的;别人这样对待我,凡是责备我的过失的人,全是我的老师,如何能够不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且发自内心的感谢呢?对于圣道,我并没有什么心得,我的学问是粗疏浅薄的。诸位儒生跟从我在这里学习,我经常整夜思考,尚且连罪恶都没能免除,何况过失呢?有人说“事奉老师要不能冒犯,不能隐讳不说”,也就是说不能劝谏老师,这是错误的。劝谏老师的方法,要坦诚直接却不至于恶言冒犯,要委婉却不至于遮遮掩掩。要是我说得对,就能够彰显它的正确;如果我说的不对,那么也能够去掉它的错误,这就是不仅学生得以进步,老师也得到提升。诸位儒生责求向善,应该从我开始。

    瘗旅文

    【原文】

    维正德四年①秋月三日,有吏目②云自京来者,不知其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③,投宿土苗④家。予从篱落⑤间望见之,阴雨昏黑,欲就问讯北来事,不果。明早,遣人觇⑥之,已行矣。

    薄午⑦,有人自蜈蚣坡来,云:“一老人死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伤哉!”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哭。”询其状,则其子又死矣。明日,复有人来,云:“见坡下积尸三焉。”则其仆又死矣。呜呼伤哉!

    【注释】

    ①正德四年:1509年。

    ②吏目:明代协助管理刑狱之事、处理官署内部事项的官。

    ③龙场:指龙场驿,位于今贵州省修文县。

    ④土苗:土著苗家。

    ⑤篱落:篱笆。

    ⑥觇:偷偷地去看。

    ⑦薄午:将近中午。

    【译文】

    正德四年秋季某月的初三,有一个吏目说是从京城到这里来的,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带了一个儿子、一个仆人,即将赴任,途径龙场,在一户当地的苗族人家借宿。我从篱笆缝中看到他,当时阴雨绵绵、天色昏黑,本想接近他问问北方的情况,但是没有实现。第二天一早,派人过去打听,他早就走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从蜈蚣坡那边来,说:“有一个老人在蜈蚣坡下死了,身旁两人哭得十分伤心。”我说:“这肯定是吏目死了。实在可悲!”将近傍晚,又有人来,说:“有两个人死在坡下,旁边一个人坐着痛哭。”我问了他们的情形,原来是吏目的儿子也死了。第二天,又有人来,说:“蜈蚣坡下有三具尸体。”这样看来,吏目的仆人也死了。唉,实在令人伤心啊!

    【原文】

    念其暴骨无主,将二童子持畚、锸往瘗之①,二童子有难色然。予曰:“嘻!吾与尔犹彼也!”二童悯然涕下,请往。就其傍山麓为三坎②,埋之。又以只鸡、饭三盂,嗟吁涕洟③而告之,曰:呜呼伤哉!繄④何人?繄何人?吾龙场驿丞余姚王守仁也。吾与尔皆中土之产,吾不知尔郡邑,尔乌为乎⑤来为兹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乡,游宦不逾千里。吾以窜逐⑥而来此,宜也。尔亦何辜乎?闻尔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尔率妻子躬耕⑦可有也。乌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躯?又不足,而益以尔子与仆乎?呜呼伤哉!

    【注释】

    ①将:带着。畚:用草绳、竹子等制成的盛物器皿。锸:铁锹。瘗:埋葬。

    ②坎:土坑。

    ③涕洟:眼泪鼻涕,指哭得很伤心。

    ④繄:发语词,无实际意义。

    ⑤乌为乎:为了什么。

    ⑥窜逐:遭到贬斥。

    ⑦躬耕:亲自耕种。

    【译文】

    我考虑到他们的尸骨在荒野暴露,无人收埋,于是便带领两个童仆,带着畚箕和铁锹,到蜈蚣坡去埋葬他们。两名童仆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说:“唉!我和你们与他们本就一样!”两名童仆悲悯地流下泪水,主动要求一起去。于是我们在旁边的山脚下挖出三个土坑,将他们埋了。同时供上一只鸡、三碗饭,一边叹息,一边流泪,向死者祭告,说:唉,悲伤啊!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我是本地龙场驿的驿丞、余姚人王守仁。我与你都在中原地区出生成长,我不知你是何郡何县的人,为什么你要到这里来做这座山上的鬼魂?古人不会轻易地离开家乡,就算外出为官也不超过千里。我是由于流放才来到这里,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你又犯了什么罪过非到这里来不可呢?听说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吏目,俸禄不过五斗米,你和妻子孩子亲自耕种就能够得到。何必要用这五斗米去交换你堂堂七尺之躯?又为什么尚且不足,再加上你的儿子和仆人呢?哎,太悲伤了!

    【原文】

    尔诚恋兹五斗而来,则宜欣然就道,乌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然①,盖不任其忧者?夫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疬②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其能无死乎?吾固知尔之必死,然不谓若是其速,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然奄忽③也!皆尔自取,谓之何哉!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瘗耳,乃使吾有无穷之怆也。

    呜呼伤哉!纵不尔瘗,幽崖之狐成群,阴壑之虺④如车轮,亦必能葬尔于腹,不致久暴露尔。尔既已无知,然吾何能违心乎?自吾去父母乡国而来此,三年矣,历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⑤也。今悲伤若此,是吾为尔者重,而自为者轻也。吾不宜复为尔悲矣。

    【注释】

    ①蹙然:愁眉不展的样子。

    ②瘴疬:瘴气,因气候湿热而产生的不利于人体健康的气体。

    ③奄忽:死去。

    ④虺:毒蛇。

    ⑤戚戚:忧伤,忧郁。

    【译文】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贪恋这五斗米而来的话,那么应当高高兴兴地上路,为什么我昨日看到你愁眉不展,好像不能承受那样深重的忧虑呢?一路上迎着雾气露水,攀援山崖峭壁,越过万山的峰顶,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再加上瘴气在外部入侵,忧郁在内部冲击,难道能逃过一死吗?我当然知道你一定会死,但是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你的儿子、你的仆人也会这么快就跟着你去了。这都是你自找的呀,还能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怜悯你们三具尸骨无依无靠才来把你们埋葬罢了,却引起我无穷无尽的感伤。

    唉,悲伤啊!要是不把你们埋葬,在那幽暗的山崖上,狐狸成群,在那幽深的山谷中,毒蛇粗如车轮,也必定将你们葬于它们腹中,也不会长久地暴尸荒野。你已经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可是我又如何违背本心呢?自从我离开父母家乡到这里来,已经三年了。经历了毒瘴而能勉勉强强保住自己的生命,主要是由于我不曾有一天心怀忧戚。今天突然如此悲伤,是因为我看重你,而轻视了自己。我也不该再为你悲伤了。

    【原文】

    吾为尔歌,尔听之。歌曰:连峰际天①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②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③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④。

    又歌以慰之曰:与尔皆乡土之离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于兹兮,率尔子仆,来从余兮。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乘文螭兮⑤,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苟获生归兮,尔子尔仆,尚尔随兮,无以无侣为悲兮!道旁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离兮,相与呼啸而徘徊兮。餐风饮露,无尔饥兮。朝友麋鹿,暮猿与栖兮。尔安尔居兮,无为厉于兹墟兮!

    【注释】

    ①际天:靠近天际。

    ②维:同“惟”,只有,惟有。

    ③随寓:到处都可以居住。

    ④恫:恐惧,害怕。

    ⑤骖:驾三匹马的车。彪:小老虎。文螭:带有花纹、没有角的龙。

    【译文】

    我为你歌唱,请你听着。我唱道:连绵的高山与云天相接,飞鸟也无法飞过。游子思念家乡,却分不清西东。分不清西东啊,只有头顶的苍天是相同的。纵然两地相距甚远啊,总归处于四海的环绕之中。豁达的人四处为家,何须死守那一栋旧居?魂灵啊,魂灵啊,不要悲伤,不要害怕!

    再唱一首歌来安慰你:我和你全是背井离乡的苦命人,蛮人的语言不知所云。不能指望保全性命啊,看不到前程。要是我也死在这里,请带着你的儿子和仆人紧紧相随。我们一同遨游一同嬉戏。用紫色的老虎拉车,骑着五彩的巨龙;登高眺望故乡啊,放声长啸悲恸。要是我能够侥幸生还,你还有儿子仆人跟在身后;不要认为没有人陪伴,就哀哀怨怨地悲痛。路旁累累多枯冢啊,中原的游魂在其中,和他们一同呼啸,一同从容散步。餐清风,饮甘露,无需担忧饥饿腹中空。早上与麋鹿为友啊,晚上和猿猴共休息。安心居住在墓中啊,不要化为厉鬼扰乱村寨!

    象祠记

    【原文】

    灵、博之山,有象①祠焉。其下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祠之。宣慰安君,因②诸苗夷之请,新③其祠屋,而请记于予。予曰:“毁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④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举而不敢废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祀,唐之人盖尝毁之。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斥于唐,而犹存于今;坏于有鼻,而犹盛于兹土也,胡然乎?”

    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然则祀者为舜,非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干羽⑤既格之后乎?不然,古之骜桀者岂少哉?而象之祠独延于世,吾于是盖有以见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泽之远且久也。

    【注释】

    ①象:舜同父异母的弟弟。

    ②因:顺应。

    ③新:翻新,重新装修。

    ④肇:开始,开端。

    ⑤干羽:指武舞和文舞。武舞执干,文舞执羽。

    【译文】

    灵鹫山、博南山,有象的祠堂。那边山脚下有很多苗人生活,都将他视为神灵祭祀。宣尉使安君,顺应苗人的请求,重新翻盖了祠堂,并请我为祠堂作一篇记。我说:“是拆掉它呢,还是翻新它呢?”宣慰使说:“翻新它。”我说:“翻新它,是什么原因呢?”宣尉使说:“这座祠堂的起始,大约已经没有人了解这起源了。但是在这里居住的苗人,从我的父亲、祖父,一直追溯到曾祖父、高祖父更早之前,无不尊重信奉,并诚心祭拜,不曾荒废。”我说:“为什么会这样呢?有鼻的象祠,唐朝人就将它拆毁了。象的为人,身为儿子,他不孝顺;身为弟弟,他又很傲慢。对象的祭拜,在唐朝就受贬低斥责,但是还能保存到当世;他位于有鼻的祠堂被拆毁,但是在这里依旧十分兴旺。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懂得了:君子喜爱一个人,就能够推广到喜爱他屋顶上的乌鸦,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圣人的弟弟呢!既然如此,那么修建祠堂祭祀的应该是舜,而不是象呀。我揣测象的死去,可能是在舜用干舞羽舞教化苗人之后的事吧?若非如此,古时候残暴乖戾的人难道少吗?但是象的祠堂却能独独流传到今世。我从这里可以看出舜的高尚品德,深入人心之深,以及德泽流传之久远。

    【原文】

    象之不仁,盖其始焉耳,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瞍①亦允若,则已化而为慈父。象犹不弟②,不可以为谐。进治于善,则不至于恶;不抵于奸,则必入于善。

    信乎,象盖已化于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有为也。”斯盖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见象之既化于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泽加于其民,既死而人怀之也。诸侯之卿,命于天子,盖《周官》之制,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

    【注释】

    ①瞽瞍:指虞舜的父亲。

    ②弟:通“悌”,尊敬兄长。

    【译文】

    象的不仁厚,大概是开始就是如此的,又怎么知道他最后没有被舜感化呢?《书》不也说:“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瞍也能够听从,那么他已经受到舜是感化变成了慈祥的父亲。要是象还不尊重兄长,那样就不能说是家庭和谐了。他上进为善,就不至于为恶;不为奸作恶,那么就一定会为善。

    的确如此呀,象已经被舜感化了!《孟子》说:“天子指派官员治理国家,象不能有所作为。”这可能是舜十分疼爱象,并且思虑周全,因以用来辅佐教导他的办法就十分周全。否则的话,以周公的圣明,尚且不能免除管叔、蔡叔的罪过。从此也能看出象被舜感化了,因此能够起用贤人,安稳地保有他的位子,施恩于百姓,所以死了之后,人们才怀念他、祭祀他。诸侯的卿,是天子任命的,这是周代的制度,也许正是模仿舜封象的做法吧!

    【原文】

    吾于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①之人也。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注释】

    ①化:感化。

    【译文】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人的天性是善良的,普天之下没有谁不能被感化。既是如此,那么唐朝人毁掉象的祠堂,其根据是象最初的行为;如今苗人尊重他、祭祀他,其根据是象后来的表现。这个意义,我将阐明于世。让人们知道,人的不善良,哪怕与象一样,也仍可以改正;君子修养自身的品德,到达极致了,哪怕别人与象同样残暴,也还是可以感化他的。

    尊经阁记

    【原文】

    经①,常道②也。其在于天,谓之命③;其赋于人,谓之性④;其主于身,谓之心⑤。心也,性也,命也,一⑥也。通人物⑦,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其应乎感也⑧,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⑨,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注释】

    ①经:指儒家经典。

    ②常道:常有的法则和规律。

    ③命:天命。

    ④性:天性。

    ⑤心:思想和意识。

    ⑥一:统一。

    ⑦通人物:适合各种各样的人和物。

    ⑧其应乎感也:反映在情感上。

    ⑨其见于事也:表现在事情上。

    【译文】

    经,是固有不变的法则。在天,它被称为“命”;赋予人,它被称为“性”;作为人身的主宰,它被称为“心”。心、性、命,是统一的。它适合各种各样的人和物,通达于四海,充斥于天地之间,贯穿古往今来,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它,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没有什么能改变它的,所以它是常有不变的法则。

    它反映在人的情感上,就是有恻隐之心,能够区分羞恶,懂得谦让,明白是非;它反映在具体事情上,就是父子亲情,君臣大义,夫妇区别,兄弟长幼,朋友诚信。所以恻隐心、羞恶心、谦让心、是非心,与亲、义、序、别、信,是统一的。这些全是所谓的心、性、命。这些都是适合各种各样的人与物,通达于四海,充斥于天地之间,贯穿古往今来,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它,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没有什么能改变它的,所以它是常有不变的法则。

    【原文】

    以言其阴阳消长之行焉①,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②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③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④之着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长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⑤。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注释】

    ①阴阳:产生万物的两种物质。消长:指变化。

    ②纪纲政事:国家的政治法律。

    ③歌咏性情:用诗歌来表达思想。

    ④条理节文:礼仪秩序。

    ⑤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

    【译文】

    这道理用来阐明阴阳盛衰的变化,于是称之为《易》;用来表明国家纪纲政事的实施,于是称之为《书》;用来传递歌咏性情的抒发,于是称之为《诗》;用来彰显大统礼仪的表征,于是称之为《礼》;用来宣泄高兴平和的跃动,于是称之为《乐》;用来甄别真假邪正的标准,于是称之为《春秋》。所以阴阳盛衰的运行,甚至于真假邪正的判断,也都是统一的,也都是所谓的心、性、命。这些都是适合各种各样的人与物,通达于四海,充斥于天地之间,贯穿古往今来,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它,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没有什么能改变它的。所以称之为六经。六经不是别的,是我心里常有不变的法则。

    【原文】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①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②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注释】

    ①消息:指消长,变化发展。

    ②时:合乎时宜。

    【译文】

    所以《易》,是记录我们心中阴阳盛衰变化的;《书》,是记录我们内心纪纲政事的;《诗》,是记录我们内心歌咏性情的;《礼》,是记录我们内心体统仪节的;《乐》,是记录我们内心高兴平和的;《春秋》,是记录我们内心真假邪正的。君子对于六经,寻求内心的阴阳盛衰变化并使之合乎时宜地运行,所以要尊重《易》;寻求内心纪纲政事并使之合乎时宜地施行,所以要尊重《书》;寻求内心歌咏性情并使其合乎时宜地感发,所以要尊重《诗》;寻求内心体统仪节并使之合乎时宜地表露,所以要尊重《礼》;寻求内心高兴平和并使之合乎时宜地跃动,所以要尊重《乐》;寻求内心真假邪正并合乎时宜地辨明,所以要尊重《春秋》。

    【原文】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①,忧后世②,而述六经也,由之富家者支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③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④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⑤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⑥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⑦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为窭人⑧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注释】

    ①扶:匡扶,匡正。人极:纲纪。

    ②优后世:为后世之人考虑。

    ③记籍:登记造册。

    ④名状:名目及形状。

    ⑤影响:指没有依据的传述。影指影子,响指回响。

    ⑥硁硁然:鄙陋且顽固的样子。

    ⑦守视:看守保护。

    ⑧窭人:浅薄鄙陋的人。

    【译文】

    大概古代圣人匡正人间纲纪、为后人而考虑,进而著述六经,就像富家的上一辈,考虑到自己的家产以及库藏中的财富,会在子孙手中遗忘散失,不知道会在哪天陷入穷困并且不能自谋生活,所以将自己家中全部财富的账目记录下来并留给子孙,让子孙后人能够永世守护这些家产库藏中的财富并能够享用,以此避免变得贫困。因此六经,是我们心中的账本,而六经的具体内容,就在我们心中详细地计录下来,就如家产库藏的财富,各式各样的具体物资,全都存放于家里。账本,记录的不过是它们的名称品类数目而已。而世间学习六经的人,不知道要从自己的内心去探索六经的具体内容,却白白地从实际以外的没有根据的传述中去探索,拘泥于文字训诂上无关紧要的小事,鄙陋地认为那便是六经了,这就像富家的子孙,没有专心去守护并享用家中的家产库藏中的实际存在的财富,一天天忘掉散失,而最后终于成为穷人乞丐,却还要傲慢地指着账本说:“这就是我家家产库藏的财富!”这有什么区别呢?

    【原文】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①,传记诵,没溺②于浅闻小见,以涂③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④,竞诡辩,饰⑤奸心盗行,逐世⑥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⑦。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注释】

    ①训诂:对于古书字词句子的阐释。

    ②没溺:沉溺,沉迷。

    ③涂:拥塞,堵塞,蒙蔽。

    ④侈淫辞:宣扬荒诞邪僻的言论。

    ⑤饰:伪装。

    ⑥逐世:近世。

    ⑦贼经:损坏经典。

    【译文】

    唉!六经之学,它在人世间的不显扬,已经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了。看中功利,推崇谬论,这就是混淆经义;学习一些文字训诂,教授背诵诵读,沉陷在浅薄的知识以及琐碎的见解中,以遮蔽天下的耳目,这就是侮慢经文;肆无忌惮地发表荒诞邪僻的论调,竞相以诡辩争强好胜,掩饰其邪恶的内心以及卑劣的行为,在近世获得高身价,而还自认为通晓六经,这就是残害经书。像这样一类人,简直是把所谓账本都彻底割裂抛弃了,哪里还懂得什么是尊重六经呢?

    【原文】

    越城①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②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③于民,则慨然悼末学④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⑤,又为尊经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⑥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⑦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注释】

    ①越城:绍兴。

    ②卧龙:浙江省绍兴境内山名。

    ③敷政:施行教化。

    ④末学:后学。

    ⑤山阴:一新:翻新。

    ⑥邪慝:行为不端又残暴的人。

    ⑦谂:规劝。

    【译文】

    越城以前有稽山书院,就在卧龙西岗,已经荒废很久了。知府渭南人南大吉君,在施行教化的空闲,即感慨惋惜后学之风的支离破碎,想将其重新划归为圣贤之道,于是命山阴县令吴瀛君扩大书院并翻新,并修建了一座尊经阁在书院后面,说:“经学归于正道,那么百姓就会振兴;百姓振兴,那么就不会有行为不端又残暴的人。”尊经阁竣工后,邀我作一篇文章,以劝喻广大的士子,既然我推辞不掉,于是就为他写了这篇记。唉!世间的读书人,学会了的主张并求理于内心,这也几乎接近懂得如何才是真正尊重六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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