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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爪记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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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与狗

    天津紫竹林外国人租界设有公园,一周间有两晚演奏音乐。四近景物萧索,惟此处绿树蓊郁,格外令人心旷神怡。无从进入这家公园者,为两类,一为中国人,一为狗。神情装束均威风凛凛之中国人巡查,守护园门,不时将其同胞遮拦于公园之外。上海之公园,每晚演奏音乐,乐手多为葡萄牙人,然看去极似我邦人,很容易混淆。其中国人不得入内,则与天津相同。不过,为外国人照看小孩之中国妇人,则借婴儿之威光,得以入园。上海之中国人,为满足其奢华傲慢之情,遂在外国人公园附近别设公园,作成之格局,殆亦不劣于外国人公园,以作为其游步之地。

    盐丘

    白河之岸,小山罗列,如沙丘。初以为仅以泥沙堆积而成,询之于人,方知即半掺土沙之食盐耳。为之附以守者,遇有盗者,即开枪击杀之。盐法之严峻,有类于此。

    空中鸣銮

    北京富家,往往养鸽多至百余羽。天晴之日,清晨,将之放飞空中,以信号指示其所之,鸽乃衔命从之,回旋翱翔。鸽足缚有竹制小笛,随鸽翔舞,笛触空气而鸣,若远若近,浏亮悠扬,声自天半坠下,闻之真有若空中鸣銮。滞留北京之日,每闻此声,则晓眠顿觉。

    孔庙看守人

    贪婪虽为胜迹守者之常,然未有若北京国子监之孔庙守之甚者。大门本常开,然见有游览外国人身影,辄急急关阖。游览者遂从门扉缝隙示以银圆,求其开之。守者论价,轻易不开,既已开门,至庙前,复更索金。为此,游览者大抵以所携之手杖,击打守者人二三下,强令其开门,已成惯例。游览之际,守者与乞丐浑然难分,扰攘缠人殆难名状。

    贡院

    芜秽尤甚者,莫过于北京之贡院矣。据闻,此地乃荟集天下人才,试炼其才学之所在。应考人所可入者,乃区划为一间间四尺见方之杂屋,八九十间彼此毗联,有百余排,总间数当有一万余。室三面砌以粗劣之砖,前面无户障,应试者自携帐幔,张挂于此。在此中三日间,不能离开一步,直至三场考毕。院内荒草长掩人,考官所居之屋室等,守者粪便狼藉,臭气冲鼻。其污秽,实非言语所可形容。

    体面之意义

    我驻北京公使馆之门卫,竟有官秩五品之老爷,宗室贵种,付以五圆工价,即有教日本人官话者。颜面、体面等意义,与今之中国人已无从谈起。

    一大溷圊(1)

    北京人家中不设厕所。大街与胡同之角落,胡同墙侧,处处可为粪便放撒场地。故行于北京街上,粪便之臭,空中弥漫。便觉整个北京城,俨然若一大溷圊。据云,今已遭摧残之明代都城,修建当初之旧规,本有规模闳大之下水道设施,比之文明国之都城,亦并不逊色。清朝文明较之前朝究竟如何,以此则不难推知。

    * * *

    (1)溷圊,即厕所。

    罨秀

    万寿山前牌楼之匾额,上书“罨秀”二字。此二字,不啻形容万寿山之景物,淋漓尽致,亦可谓足以能代表乾隆以后清国趣味之性质者矣。其纤巧及装饰之花哨,古今东西,难觅其比肩者。论建筑,檐角翼然欲飞,色彩粲斓;论文章,四六骈体,登峰造极,虞初体风行于世;论诗,浙西诸家,风靡一代;论书法,馆阁体柔媚,臻于极致:皆无非同一风气熏习使然。

    外国人

    长城旅行途中,遇二外国人。一为瑞士武官,设想由张家口横绝蒙古;至八达岭,一路前后相随。另一则不识其为何国人,邂逅于八达岭。前者寒暄颇亲热,后者向我等一行以目致礼,即擦肩而过。同入异乡,衣着相同,仅此而已,自会生出诸多之亲近感。

    南口之盥浴及便器

    南口旅店,殊感意外,竟有西式浴室,以半通不通之笔法,题写有BATHROOM字样,并备有西式便器。由此当可察知,游览此一路之外国人似不在少数,从中亦足知英国人影响力之不可小觑。此小市镇,实地当俄国由张家口通北京之陆地贸易孔道,如此看来,俄国欲成就其奄有燕蓟之野心,犹可谓任重而道远矣。

    店铺之装饰

    家屋装饰备极华美繁缛,乃中国之一特色,其中以北京街市店铺为甚。标记所售物品名称之招牌,比之吾邦药店,尤多雕饰,并悬以龙首,颇似寺院幢幡。轩头栏间,饰以细密繁巧之雕刻。店堂柜台则宛若须弥坛。故而行走北京街市,恍若行走于寺观之间,只是其寺观,更为备极绘绮而已。其趣味情致,与通常人家无异。盖吾邦寺院之装饰,殆移用中国普通装饰之过甚者,与日常居家之质朴则大相径庭,以至给人以此类装饰反为寺院所特有之印象。

    家屋之结构

    我所游历之都会,家屋结构之厚重高大,当以杭州为最,汉口次之,苏州则与南京相仿,稍显窈窕纤巧。杭州大店铺之门前筑有一道白墙,开一狭窄入口,由此进入店铺,结构与我邦大阪富豪之家制式相仿,只是墙之高厚,更胜我邦一筹。大阪街道直到数年前,仍用瓦片嵌木口铺就,与苏州之街道相同。连栋接宇之店铺,为清楚标出其与邻店之界线,遂砌以半截扇形之墙,此纯为彼国之做派。想来,此亦当为泉州地界之商人,因与外国贸易,受其浸染而养成之风气。

    概言之,江南之家屋多用木材,不若北方之多用泥土。其竹椽茅屋之贫穷人家,与吾邦相仿佛。在此不妨披露一独断之史论:南方人种,本与吾邦同,属来自热带之茅屋人种;北方汉族则由穴居进化而来,住土石造家屋。文明开化之播布,由北及南,故南人亦次第住进土石造家屋,以至其木造家屋之制式,亦当日益模拟土石屋建制矣。

    南北之字体

    北人质朴,近于迟钝,每事忌变移。南人轻锐,多儇薄,每事喜新异。北京、天津之店铺招牌,尽为此馆阁体。康熙、乾隆诸帝,自己即学此体,故亦以之作取士之标式,欧阳询、赵孟、董其昌之流是矣。至上海,则多半为秦篆、汉八分、魏晋楷行,即便张贴启事,亦见偏侧奇逸之六朝风字体。此虽琐事,实南北风气夐异之不可遮掩者。

    美女产地之沿革

    赵女郑姬,春秋战国公认之美女也,邯郸学步,当可想见其时之繁华。文物偏倾江南,则先曰扬州,曰金陵,今则益发偏于东南。姑苏佳丽,天下无匹。上海声伎,其出自他方者,门头名牌概不记其地名,独出身苏州者,则明题“姑苏林黛玉书馆”等字样。其实苏州本地,今日反不如沪上之能留住尤物矣。

    附记,《沪游杂记》小册子中,记述日本丑业妇之行状云:

    日本女子,类皆肤如凝脂,发髹如漆。幼时双髻垂肩,憨痴可爱,大有“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之意。迨其长,则云髻高梳,饰以珊瑚或犀角簪;腰围长带,阔尺许,长至丈余,倒卷而垂其余,若襁负然;唇涂泥金,以为美观。

    又记述外国妓馆云:

    其人大多历齿蓬头,与药叉变相无异。狮王一吼见者寒心。独意西巴尼牙国(1)人则不然,姿质明莹,肌肤细腻,纤柔温丽,兼擅其长。其出也,障冰绡,曳雾縠,水边林下,随意游行。十丈软红中,得此名花点缀恐广寒月殿,当亦无此风光矣。

    在此五方杂处、东西群居之地,中国人之美女观,由此可窥其一斑。

    * * *

    (1)今译西班牙。

    沪上之演戏

    中国戏子,北京最上,其来上海者,大抵已于北京为明日之黄花矣。《沪游杂记》云:

    京师梨园弟子,以年长色衰、门前冷落,不得已而束装至津门,徐娘老去,重整笙歌。虽莲出于污泥,至此终不能洁身自好。俗语谓之下天津,彼中之人则深以为耻矣。一俟沪上京戏盛行,而优伶之失业者皆航海南来。前年,若陆小芬、真十三旦辈,大抵马齿既增,蛾眉已改,而沪上人士之厌旧喜新者,犹复誉不绝口。霓裳一曲,掷缠头者纷如雨下。此岂别有动人处乎?何俗子之喜食蛤蜊也欤?

    在京之日,无遑看戏。于沪上则看过两三次。其戏台道具之简朴,其动作之巧于仪式节奏,其念白、唱腔及戏子之同台共演,亦可谓与吾邦之能(1)多有相似处,然无吾邦之剑拔弩张,颇曲尽情状,毋宁更类近于吾邦之人形芝居(2)乎?其妙者,神韵缥缈,有若诵读叙事诗,不主琐屑写实,而在于能使人感兴。观其演喜剧也,亦滑稽突梯,变化百出,能肖俗情,优伶之技艺,无不于世情世俗之模拟取给便捷矣。舞旋跳跃之轻巧,若三层戏台众戏子一并进出,混战打斗之际,筋斗之矫捷,戏台上但闻其声,但见剪红裁绿,纷披狼藉,却不见其人体。我所观者,乃冠名丹桂茶园之戏院,生角以艺名夏月润者领衔,旦角艺名七盏灯,为一十五六岁之少年,其名最噪。今试录其脚本一出,以作为其标本。

    校正京调空城计全本

    〔生上引白〕兵出祁山地,要计司马懿。

    〔丑白〕手捧地理图,来至丞相府。门上有人么?〔末白〕什么人?

    〔丑白〕下书人叩见丞相。

    〔末白〕启禀丞相:下头人,叩见丞相。

    〔生白〕尔奉何人所差?

    〔丑白〕奉王将军之差,有画图在此。

    〔生白〕将画图打问,待山人观看。哎吓!来将赵老将军吊回来。

    〔末白〕是。

    〔探白〕报,司马懿夺取街亭。

    〔生白〕再探。我把他大胆的马谡,山人临行之时怎么分咐与尔,教尔靠山近水,安营扎寨。尔不听山人将令,我的街亭,(咳)以是难保。

    〔探白〕报,马将军失守街亭。

    〔生白〕再探。失守街亭,马谡之事,诸葛亮之罪也。

    〔探白〕报,司马懿离城四十里。

    〔生白〕再探。哎吓,司马懿,人马来得好快呀。呀,今日一见,话不虚传,则是令人可伏,令人可蔽。吓,司马懿,人马到来,大小军官,虽出意外,难道我,左手被擒,右手被擒,吓是有道理。来!

    〔末白〕有。

    〔生白〕传老弱残兵。

    〔卒白〕司马兵到,心惊肉跳。丞相无为,必定开刀。

    〔卒白〕参见丞相。

    〔生白〕罢了。尔等,将四门大开,司马懿人马到来,不要害怕。

    〔卒白〕是。

    〔生白〕违令则斩。

    〔卒下生白〕苍天吓,苍天!我保汉室江山,我则空城一计也。

    〔生唱抚板〕吾用兵,数十年,从来谨慎。悔不该,用马谡,无用之人。设下了,空城计,我心中不定。呀!〔倒板〕但愿得先帝爷,空中显灵。(咳下)

    〔卒上生唱〕小马谡,失街亭,令人可恨。犯将令,他就该,斩首营门。

    〔卒白〕咱哥的,丞相老糊涂。丞相将四门大开,等司马大兵到来,一杀而尽。

    〔生白〕唔。〔唱〕儿等们,因甚事,把纷纷议论?

    〔卒白〕丞相,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

    〔生唱〕国家事,无须尔等的当心。

    〔卒白〕丞相,四城乃是,汉中路径。倘若司马大兵到来,一拥而进,西城失守,如何是好?

    〔生唱〕那西城,本是那,汉中的路径。

    〔卒白〕丞相,不差吓。

    〔生唱〕我城内,埋伏下,有十万的神兵。

    〔卒白〕咱的哥,然我来看一看,吓!

    〔卒白〕一个都不有。

    〔生唱〕哪怕他,司马懿,天大的胆。我谅他,大兵到,不敢进城。尔等们,放大的胆,把街道扫来。

    〔生白下,生白〕守空城,退司马,就在此瑶琴。

    〔净内唱倒板〕得了街亭,望西城,四门大开,为何因?〔白〕且住。方才探子报道,西城乃是,一座空城。何以将四门大开?不要中他的诡计。然我传他一令。众将官,听我一令。〔净唱滚板〕坐在马上,传一令,大小将官,听分明:有人若把西城进,定斩首级不容情。

    〔众白〕呵!

    〔生唱西皮〕我本是南阳一山人,前三皇,后五帝,比故同行。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官封我,武乡侯,国位的功臣。孙武子,他则有,雷炮的兴兵;姜吕尚,保周朝,八百余春;小孙膑,摆下了,五雷大阵。音下见,自流水,亮一亮的瑶琴。〔白〕哈哈哈!在城楼,扶瑶琴,缺少知音。

    〔净唱西皮坐〕在马上,来观阵。城楼上,坐的是,诸葛的孔明。左右琴童,两个人。那妖道,在城头,扶的要是瑶琴。我本当,将人一拥而进。〔白〕且住。〔唱〕又恐怕,中了他,诡计情。坐在马上,传将令。尊一声,孔明听分明:尔的诡计,就像我。尔我本是一样人。

    〔生唱二六板〕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人马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番影。却原来,司马懿,发乱兵。尔我到此,未曾过阵,别来无恙,驾可安宁?一来,马谡无学问。二来是,将相不和,失守街亭,连得二城,多侥幸。尔不该领带了大小将士,往西城。我这里琴童,人两个,里无埋伏,外无救兵,西城并无别的敬,准备了羔羊、美酒,美酒、羔羊,犒赏尔的众三军。尔就到此把城进。为什么,城外扎扎扎下大营?站在城楼,把话论,等候司马,谈谈心。我也曾,命人把街道扫尽,整备司马,好屯兵。尔休要,胡思乱想,心不定。尔就来来来,请上城楼,听我的扶琴。

    〔净唱滚板〕听说妖道,把话论。不由得,司马胆战心惊。〔白〕且住。来,将人马,倒退四十余里。哎呀,且住!我来说破,与他诸葛亮听吓。诸葛亮,尔的胆,也太大了。司马懿吓司马懿,我的胆,也太小了。诸葛亮,尔空城也罢,尔实城也罢,尔的司马老爷,不上尔的当了。少陪了,少陪了。

    * * *

    (1)能,日本传统歌舞剧之一。

    (2)人形芝居,日本传统偶人剧、木偶戏。

    风景概观

    诚如陈润生所言,京津地方,趣近朔漠,吾邦则无有可比照之地。上海、苏州位于平野中,犹有大陆之风,类于吾邦岛根沿海地方而更显宏阔。独杭州地方,山迫海绕,土地逼隘,颇似吾邦。城墙女萝蔓延,翠色欲滴,亦非北方之干燥所可比拟。若西湖,其景致殆与吾邦京畿、中国(1)相类。在中国为明媚秀丽之最者,而比之吾邦,犹不免稍显暗淡。若吾邦濑户内海澄莹秀朗之景致,于中国当殆难求者也。其山皆由断层而成,土瘦石秀,虽西湖以此而得其妩媚,至若吾邦之土壤坟起,呈细波起伏状,以成温粹雅丽之山容,则未之见矣。未溯三峡之险、踏剑阁之危,未经流沙之难、观闽粤之潮,则纵谈中国风景,实无异于夏虫语冬,然就我所涉历者加以臆断,实际也即如此。概言之,中国景物之长,在苍莽宏豁、雄健幽渺,不在明丽秀媚、细腻委婉。若设譬喻之,有如啖食甘蔗,渐值佳味,不若吾邦之景,有如尝蜜,齿牙皆甘。

    雄大,乃金陵之形胜也。盖若京津地方,苍莽容或有之,然其山过于邈远,反觉乏其雄伟。若杭州,明丽或有之,然因其山太近,故尽失雄伟之趣。金陵之地,山既不甚远,亦不甚近,苍翠萦绕,其缺角处,更令人时时生幽远无际之思矣。且如钟山,山不甚大,而富于雄特之姿,远近野色,百里高城,策马于孝陵庙前至朝阳门一带之高原,令人追怀驱驰千军万马、旌旗蔽野之古时英雄。我尝语于本愿寺一柳氏曰:为金陵总督者,若不起谋叛之心,其人想必庸愚。

    武昌形胜,控湖广之沃土,亦甚雄伟者矣。然其地雄镇金陵上游,宜于制驭一方,而不足为帝王之州。若黄鹤楼址,登龟山顶者,当知我之所言,乃非“河汉斯言”(2)也。

    * * *

    (1)指京都附近地区,山阳线一带。

    (2)比喻虚夸不实之言论。语出《庄子·逍遥游》:“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金陵之诗材

    登金陵翠微亭,遥望三山,然后可知诗人取材用意之不凡。盖金陵四周,以山峦而足堪吟咏者,不知凡几,然李太白独取三山入句。三山近观虽平冈凡峦,无其他奇特处,然自金陵望去,则当骋其旷远缥缈之想者,实为有此“半落青天外”,若浮于水中之平冈凡峦耳。盖以此“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之景物,终较“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更为切当不易之故也。

    画之南北宗派

    言画之南北宗派者,虽知其效仿于禅家,而于其所本,犹归之南北山水之感化者,殆如《芥舟学画编》所云:

    天地之气,各以方殊,而人亦因之。南方山水蕴藉而萦纡,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温润和雅,其伪者则轻佻浮薄。北方山水奇杰而雄厚,人生其间,得气之正者,为刚健爽直,其偏者则粗厉强横。此自然之理也。于是率其性而发为笔墨,遂亦有南北之殊。

    此说看似有理,其实不然也。北方山水,诚时有奇杰雄厚者,然大抵萧索枯瘦,多衰飒气象,绝无缘见其刚健爽直。毋宁说,更逼肖明清文人画摹写之山水,而不似北宗之嵚磊落,苍润秀劲。而南方山水,有时亦非无蕴藉萦纡之致,至其苍润秀劲,则宛似宋明北宗之妙品。且以其画家之籍贯言,马远、刘松年、戴文进、周东村、唐伯虎等北宗之大家,岂非皆出自江南者乎?盖北宗之盛,至南宋画院诸名手而臻其极,而宜于其时名手所得以摹写者,乃在江浙山水,而绝无见于河北之地者。王摩诘为后世尊为南宗之祖,却生于太原,由此当可断定,画派之南北宗,未必即夤缘于地方风气。《芥舟学画编》似亦知此说之破绽,故为之辩解曰:“或气禀之偶异,南人北禀,北人南禀;或渊源之所得,子得之父,弟得之师。”此明显见出其立论之矛盾者。想来画之南北之辨,只是始于以禅宗南宗一派之顿、渐之旨,划分士夫与画家之画品,然后强求其说,终至附会于南北气禀之异而已。

    “不是塔”

    苏州有一笑话:尝有北京人,至苏州游,观北寺,指其大塔,问苏州人塔名。苏州人云:“北寺塔。”苏州音北寺塔,类近北京音之“不是塔”,北京人大觉怪异,云:若不是塔,此究系何物?苏州人复以苏州音之北寺塔对之,北京人益不解。南北语音之异,竟有若此者!大抵南音近于吾邦之“吴音”,北音则类似“汉音”,并进而有所变化者。尤其苏州话,尚存带古风之助词,阅其文字,甚多古雅之处,而闻其音声,比之京话之清轻,则甚觉鄙俚。犹若吾邦土佐、九州、奥羽等僻地,虽多存古语,然其音调,则多鄙俚者也。至于广东音,清浊分明,少拗音,侵、覃、盐、咸诸韵之闭口呼,与吾邦语音规则最为相似,而欧人及中国学者,亦力主以广东音为保留古音之最多者,如是,则中国人欲溯《广韵》、《集韵》之古,研究中国古音者,惟有学吾邦读之字音,除此别无他途。诚可谓奇异矣。

    招牌之典故

    与《禹域鸿爪记》中已曾语及之联句同,堪称中国人知识之特性者,乃典故之应用也。盖中国文明,一言以概之,可谓“古文学风气”,士庶皆然。最常用之门联为“周铜盘铭富贵吉祥,汉瓦当文延年益寿”;商家则多用“越国大夫增贸易,孔门弟子亦生涯”之语;茶店招牌为“卢陆遗风”,酒馆则“刘李停车处”等。中国庶民,文盲居多,不解其意本是意料中事,然终因浮慕虚荣,世界无类,故酒饭等处,自不能不以此古文学风气而文饰之矣。

    书法与金石

    唐朝制笔之法传于吾邦者,有雀头、鸡距、柳叶诸式,事见笔道家之记载。南都正仓院所遗之圣武帝遗物中,即有雀头笔,据以仿制之一枝,则为多田亲爱翁所藏,余借之携至中国,示于此间通晓书道者,其中严又陵、罗韫叔等,又试以写字,严因不惯用,称运笔颇难,罗仅称黏涩。想来运笔之法,中国亡失已久,拨镫之解、悬腕直笔之法,徒滋纷纷议论,而古法遂不复存矣。以传至吾邦空海之执笔、用笔法验之,复以唐代美术存吾邦者,如雅乐、舞容等所具之一种节奏律之,宋至米元章,其后元、明、清,无一得其正鹄。今之清人不能用雀头笔,实不足以讶异。如此浮慕六朝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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