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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律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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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韵,近体诗原则上不可以通韵。谢榛的《四溟诗话》云:“九佳韵窄而险,虽五言造句已难,况七言近体?”可见近体即使用窄而险的韵,也是不容许出韵的。元稹《遣悲怀》三首,第一首全用佳韵字,第二首全用灰韵字,分用甚明。李商隐用韵,比起盛唐诗人们来,算是比较自由的了,但是他在近体诗中,对于险韵(如江韵),仍旧让它独用。例如《水斋》押“邦”“江”“窗”“缸”“双”,《因书》押“江” “窗”“缸” “釭”,《巴江柳》押“江”“窗”。

    谢榛《四溟诗话》说:“七言绝律,起句借韵,谓之‘孤雁出群’,宋人多有之。”这里谢氏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实,可惜讲得不够全面。先说,起句借韵不但七言诗有,五言诗也有。再说,不但宋人多有之,晚唐已经成为风尚,初唐与盛唐也有少数起句借韵的律绝。试看沈德潜的《唐诗别裁》,其中就有大量的起句借韵的例子:五律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押“中”“浓”“钟”“峰”“松”;许浑《游维山新兴寺》押“村”“曛”“闻”“云”“军”;五绝金昌绪《春怨》押“儿”“啼”“西”;李贺《马诗》押“江”“风”“雄”;七律李颀《送李回》押“农”“雄”“宫”“中”“东”;李商隐《井络》押“中”“峰”“松”“龙”“踪”;李咸用《题王处士山居》押“寒”“年”“船”“烟”“仙”;章碣《春别》押“山”“残”“看”“漫”“寒”;郑谷《少华甘露寺》押“邻”“闻”“云”“分”“群”;韩偓《安贫》押“书”“图”“卢”“须”“竽”;韦庄《柳谷道中作却寄》押“纷”“魂”“村”“门”“孙”;沈彬《入塞》押“痕”“文”“君”“云”“曛”;七绝张籍《秋思》押“风”“重” “封”;白居易《白云泉》押“泉”“闲”“间”;杜秋娘《金缕衣》押“衣”“时”“枝”;武昌妓《续韦蟾句》押“离”“归”“飞”。《四溟诗话》引张说《送萧都督》,诗中押“江”“宗”“逢”“冬”“重”,以为“此律诗用古韵也”。其实也是起句借韵,因为江韵与冬韵正是邻韵,可以相借。起句借韵的情况并不能说明古人用韵很宽;相反地,它正足以说明古人用韵很平,因为只有起句可以借韵,而且只限于借用邻韵。起句为什么可以借韵呢?这因为起句本来可以不用韵。王勃《滕王阁序》说:“一言均赋,四韵俱成。”他的《滕王阁诗》共用了六个韵脚而说是四韵,就是因为没有把起句的韵算在里边。总之,起句借韵不能算是通的。

    这并不是说,通韵的情况就绝对没有了。已经有人注意到,李商隐往往以东、冬通用,萧、肴通用。前者如《少年》押“功”“封”“中”“丛”“蓬”(“封”是冬韵字);《无题》押“重”“缝”“通”红”风”(“重”“缝”是冬韵字);后者如《茂陵》押“梢” “郊”“翘”“娇”“萧”(“梢”“郊”是肴韵字)。冯浩《玉溪生诗详注》在《茂陵》一诗中引《戊签》云“首二句误出韵”,而自加按语云:“按唐人不拘。”其实两种说法都是不正确的。李商隐有意识地押通韵,我们不能说他是误出韵;唐人近体诗一般都不通韵,李商隐自己也是尽可能不通韵,我们不能笼统地说唐人不拘。

    严羽《沧浪诗话》说:“有辘轳韵者,双出双入,有进退韵者,一进一退。”王士祯《五代诗话》(郑方坤补)第八卷引《缃素杂记》说:“郑谷与僧齐己、黄损等,共定近体诗格云:‘凡诗用韵有数格:一曰葫芦,一曰辘轳,一曰进退。葫芦韵者,先二后四; 辘轳韵者,双出双入;进退韵者,一进一退,失此则谬矣。’余按《倦游杂录》载唐介为台官,廷疏宰相之失。仁庙怒,谪英州别驾。朝中士大夫以送行者颇众,独李师中待制一篇为人传诵。诗曰:‘孤忠自许众不与,独立敢言人所难。⑩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天为吾君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还?’此正所谓进退韵格也。按《韵略》:‘难’字第二十五,‘山’字第二十七,‘寒’字又在第二十五,而‘还’又在第二十七,一进一退,诚合体格,岂率尔为之哉?近阅《冷斋夜话》,载当时唐李对答,乃以此诗为落韵诗。盖渠不知郑谷所定诗歌有进退之说,而妄云云也。”吴乔《围炉诗话》卷一说:“平水韵视唐韵虽似宽,而葫芦等诸法俱废,则实狭矣。”按,葫芦韵指排律而言,排律共用六个韵,前两个韵脚用甲韵,后四个用乙韵。辘轳韵与进退韵皆指律诗言,双出双入指的是前两个韵脚用甲韵,后两个用乙韵;一进一退指甲乙两韵交互相押。上述李师中的诗就是寒、删两韵交互相押的例子。但是,这些理念是荒谬的。郑谷等几个人不可能定出一种今体诗格来。试看郑谷自己就没有实现,以致《缃素杂记》的作者只好另找李师中的诗为例。所谓葫芦格、辘轳格、进退格,只是巧立名目,让诗人们押韵时有较多的自由。但是,他又作茧自缚,加上一句“失此则谬矣”。依照这种说法,起句借韵的诗以及像上述李商隐的通韵诗反而是“谬”的,真是荒唐之至!即使郑谷有此主张,也不堪奉为典要。诗人们不宗高岑李杜,而崇拜一个郑鹧鸪,那也未免太陋了。

    《五代诗话》引毛奇龄《韵学要指》说:“八庚之清,与九青不分,故清部中偏旁多从青、从令,而今‘屏’‘荧’‘声’诸字,则清、青二部均有之。宋韵以删重之令,删青部‘声’字,而唐诗往往多见,此断宜增入者。今但举唐诗声韵,如李白短律:‘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五月南风起,梅花落敬亭。’杜甫《客旧馆》五律:‘重来梨叶赤,依旧竹林青。风幔何时卷?寒砧昨夜声。’李建勋《留题爱敬寺》五律:‘空为百官首,但爱千峰青。斜阳惜归去,万壑鸟啼声。’喻凫《酬王擅见寄》五律:‘夜月照巫峡,秋风吹洞庭。竟晚苍山咏,乔枝有鹤声。’裴硎《题石室七律》:‘文翁石室有仪刑,庠序千秋播德声。古柏尚留今日翠,高山犹霭旧时青。’类可验。”这实际上也是通韵,而“声”是审母三等字,依语音系统是不可能入青韵的。

    三、关于对仗的问题

    《沧浪诗话》卷五说:“有律诗彻首尾对者,少陵多此体,不可概举。有律诗彻首尾不对者,盛唐诸公有此体。如孟浩然诗:‘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轴轳争利涉,来往接风潮。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坐看霞色晚,疑是赤城标。’又‘水国无边际’之篇,又太白‘牛渚西江夜’之篇,皆文从字顺,音韵铿锵,八句皆无对偶。”严羽在这里讲的是特殊情况,因为就一般情况说,中两联对仗最为常见,其次是前三联对仗(这样,则首句往往不入韵);彻首尾全对是相当少见的,至于彻首尾不对,则更为罕见了。

    真正彻首尾对的律绝是不多见的。平常总是保留尾联不用对仗,这样才便于结束。《四溟诗话》说:“排律结句不宜对偶。若杜子美‘江湖多白鸟,天地有青蝇’?,似无归宿。” 依我看来,岂但排律?即以一般律绝而论,结句用对偶,也令人有“似无归宿”之感。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有点儿像话还没有说完。绝句本来就是断句,还容许有这种做法;至于律诗,就更不合适了。杜甫的律诗,尾联用对仗的虽然较多,但是往往用流水对,语意已完,也就收得住了。例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尾联“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又如《垂白》尾联“甘从千日醉,未许七哀诗”,都是《沧浪诗话》所谓“十四字对”和“十字对”(按,即流水对),这样绝不嫌没有归宿。另有一种情况是半对半不对,收起来更觉自然。胡鉴在《沧浪诗话》“有律诗彻首尾对者,少陵多此体,不可概举”下面注云:“杜少陵《登高》一首是也。诗曰: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依我看来,尾联正是半对半不对。“艰难”对“潦倒”可以算是对仗,但其余的就不好说是对仗。“繁霜鬓”应以“霜鬓”连读,不应以“繁霜”连读。《佩文韵府》在“繁霜”条下不收杜句,而在“霜鬓”条收杜句,那是很有道理的。杜甫《送何侍御归朝》有“春日垂霜鬓”,《宴王使君宅》有“泛爱容霜鬓”,可见“霜鬓”是杜甫诗中的熟语。“苦恨繁霜鬓”只是“苦恨霜鬓已繁”,而不是“苦恨繁霜之鬓”,因此就不能认为是以“繁霜”与“浊酒”为对仗。这种半对半不对的句子正是适宜于作结句的,更不能算是真正彻首尾对的例子。严羽所说“少陵多此体,不可概举”的话也是夸大了的。

    至于彻首尾不对,那只是律诗尚未成为定型的时候的一种特殊情况。赵执信《声调后谱》说:“开元天宝之间,巨公大手颇尚不循沈宋之格。至中唐以后,诗赋试帖日严,古近体遂判不相入。”这话虽说的是平仄,但是关于对仗也可以这样说。杨慎《升庵诗话》卷二说:“五言律八句不对,太白、浩然集有之,乃是平仄稳贴古诗也。”杨氏的话是对的,平仄稳贴是律,但彻首尾不对则还不完全符合律诗的规格。

    《四溟诗话》卷四说:“江淹《贻袁常侍》曰:‘昔我别秋水,秋月丽秋天。今君客吴坂,春日媚春泉。’子美《哭苏少监》诗曰:‘得罪台州去,时违弃硕儒。侈官蓬阁后,谷贵殁潜夫。’此皆隔句对,亦谓之扇对格。”我在《汉语诗律学》也讲到过扇面对,举了一些例子。至于《诗词格律》和《诗词格律十讲》,则因扇面对不是常见的情况,所以没有讲。

    借对,则是比较常见的,我认为值得提一提。《沧浪诗话》说:“有借对。孟浩然‘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太白‘水舂云母碓,风扫石楠花’,少陵‘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是也。”按,借“杨”为“羊”来对“鸡”,借“楠” 为“男”来对“母”,这是借音;“竹叶”是酒名,借“叶”来对“花”这是借意。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五又引了“当时物议朱云小,后代声名白日长”?,以“朱云”对“白日” 也是借对。《四溟诗话》卷四引沈王西屏道人诗句“九关甲士图功日,三辅丁男习战秋”,以为“后联假对干支,妙”。我们并不提倡借对,但是必须承认古代诗人有借对的事实。像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借汉水的“汉”来对“湘”字,绝不是偶合的。特别是颜色的借对更为常见。李商隐《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借“沧”为“苍”以对“蓝”。杜甫《赴青城县出成都》“东郭沧江合,西山白雪高”,以“沧”对“白”,也是这个道理。甚至《秋兴》第五首“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尾联前半句也用对仗,以“沧”对“青”。

    讲律诗必须分别三种不同的情况:第一是正格,也就是近体诗的一般作法。正格很重要,特别是对初学的人来说,若不讲求正格也就无从掌握诗律。第二是变格,变格只是变通一下,仍然合律,这是赵执信所谓“拗律”和“变而仍律”。赵氏虽然讲的是平仄,但是对于押韵和对仗,也可以由这个原理类推。第三是例外,不构成格律。具体说来是这样:

    1.正格 就平仄说,五言平仄脚、仄仄脚、平平脚的句子第一字不论,仄平脚的句子每字都论;七言平仄脚、仄仄脚、平平脚的句子一三不论,仄平脚的句子第一字不论。就押韵说,必须严格地依照平水韵;就对仗说,律诗中两联用对仗。

    2.变格 就平仄说,可用各种拗救;又仄仄脚可以连用三仄收尾,如果倒数第五字用平声的话。就押韵说,可以起句借韵;就对仗说,可以在颔联和颈联当中只用一个对仗,又可以共用三个对仗(只有尾联不对)。

    3.例外 就平仄说,用古体诗的平仄,如“昔闻洞庭水”(“昔”字仄声),“八月湖水平”(仄平脚的律句倒数第四字不能用仄声),等等。就押韵说,用了通韵(实际上是出韵,又叫落韵);就对仗说,彻首尾用对仗。

    讲诗律必须区别一般和特殊,正格和变格。如果过于强调特殊,以例外乱正规,那就简直无诗律可言。如果只讲正格,不讲变格,那又不够全面,会引起读者许多疑问。因此,我认为必须把正格和变格同时讲透;例外可以少讲,对初学者来说,甚至可以不讲,以免重点不突出,妨碍掌握格律。

    (原载《光明日报·东风》,1962年8月6日;又收入《龙虫并雕斋文集》第一册。)

    ①《律诗定体》在《天壤阁丛书·声调三谱》内,据说是“先文简公手定。新城家塾传本”。

    ②原题“渔洋夫子口授,新城何世璂述”。亦在《天壤阁丛书·声调三谱》内。

    ③指李商隐《落花》的第二句,参看下文。当然这个平仄格式也可以用于第四、第六、第八句。

    ④关于这一点,我在《汉语诗律学》《诗词格律》《诗词格律十讲》里都没有交代清楚,以后当考虑补充。再者,这种落调的句子,盛唐时也有,如杜甫《送远》:“别离已昨日。”但赵氏注云:“拗句,中唐后无。”作为常规来看,赵氏还是对的。

    ⑤我在《诗词格律》的附注里,也注明杜甫诗句“应门幸有儿”“应门试小童”的“应”字读平声。“应门幸有儿”,仇兆鳌说“应”字“蔡云于陵切”。

    ⑥依王说,孤平也可以叫作单平。单平指的是相连的两个平声缺了一个,跟我的解释也稍有不同。(我对孤平的解释是:除了韵脚之外,只剩一个平声字了。)但是,所指的事实是一样的。

    ⑦《律诗定体》所引的律诗都未列作者姓氏。这里的两种和上文所引的“好风天上至”出自同一首诗里。已经查出是明人金幼孜的诗。其余上文所引的诗句未能查明作者是谁。

    ⑧可惜举的例子不很妥当。“醒”字有平、去两读,不能确定杜甫把它读作去声还是平声。

    ⑨《切韵》是《广韵》的前身(中间又经过《唐韵》的阶段)。据《切韵》残卷看,《切韵》只有一百九十三韵。

    ⑩“众”“不”二字俱仄,下句“人”字用平声,既是孤平拗救,又是对句相救,参看上文。

    ?杜甫:《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

    ?胡鉴又引宗叔敖诗:“玉楼银榜枕严城,翠盖红旗列禁营。日映层岩图画色,风摇杂树管弦声。水边重阁含飞动,云里孤峰类削成。幸睹八龙游阆苑,无劳万里访蓬瀛。”其实尾联也是流水对。

    ?今本《梦溪笔谈》无此例,据《修辞鉴衡》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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