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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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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像狮子觅偶一样追逐她。

    《道格拉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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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苏格兰诗人约翰·霍姆(1722—18O8)写的一个悲剧。

    当我们描写的那一幕幕情景在城堡各处进行时,犹太少女丽贝卡也在远处一座孤立的塔楼中等待自己的命运、她给两个蒙面强人带到这儿,丢进了一间小屋子,发现她面前坐着一个老巫婆;老巫婆咿咿呀呀地哼着一支撒克逊小调,仿佛在给正在地上旋转的她的纺锤打拍子。老太婆发现有人进屋.便抬起头来,对南贝卡皱紧眉头,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脸色,这是丑老婆子处在恶劣的环境中,看到年轻美貌的小姑娘落到自己这地步,都会有的表倩。

    “你得站起来走啦,老虔婆,”一个蒙面人说,“这是老爷的命令。这间屋子得让给年轻漂亮的客人了。”

    “嗯,”老太婆叨咕道,“这就是对我的报答。我早料到了,从前凭我一句话,就能叫你们中间最好的骑兵滚下马背,丢掉差使;可是现在,像你这种家了居然也来命令我走开了。”

    “我的厄弗利德老大娘,”另一个人说,“别发牢骚啦,还是站起来走吧。老爷的命令必须服从.马虎不得。你有过好日子,老大娘,但是你早已过时啦。现在你好比一只老战马,得赶进荒野了,当年你确实曾经耀武扬威。驰骋在战场上,可如今只配在那里溜花蹄了。好啦,你还是乖乖地走吧。”

    “你们两个都是不祥的狗!”老妇人说,“将来也得埋在狗窝里!我得把这纺竿上的麻线纺完以后,才离开这屋子,要我马上离开,除非让魔鬼把我拖走!”

    “那么老爷怪罪下来,你自己负责吧,老虔婆,”家丁说,随即走了。现在丽贝卡尽管不愿意,也只得跟老妇人单独待在一起了。

    “这些混蛋究竟又要捣什么鬼?”老太婆自言自语似地说,一边不时恶狠狠地瞟一眼丽贝卡。“但这是不难猜到的。明亮的眼睛,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然而总有一天神父也会给它们涂上不祥的油膏!嗯,这是很容易猜到的,他们把她送到这个孤单的塔楼来,是因为在这里哪怕大喊大叫也没人听到,就像待在深不见底的地洞里一样。小妞儿,今后只有猫头鹰跟你作伴啦;你的哭喊也会像它们的吱吱啼叫那样,谁也听不到,谁也不关心。还是个外国人呢,”看到南贝卡的衣着扭头巾,她又说,“你是哪个国家的人?萨拉森人还是埃及人?为什么不回答?你能够哭,难道不能讲话?”

    “不要生我的气,好妈妈,”丽贝卡说。

    “你不用再说了,”厄弗利德答道,“看到尾巴可以知道是狐狸,听到口_音就可以知道你是犹太姑娘。”

    “请你行行好吧,”丽贝卡说,“告诉我,他们把我抢到这儿,最后要把我怎么样?是要为我的宗教,把我杀死吗?我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杀死你,小妞儿!”老太婆答道,“他们要杀死你干什么?相信我,你这条小命是没有危险的。你得到的待遇,不会比从前一个撒克逊贵族小姐的差。你这种犹太姑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你瞧瞧我吧。从前这个雷金纳德的父亲和他那帮诺曼人攻打这个城堡时,我像你一样年轻,还比你漂亮一倍呢。我的父亲和七个弟兄,为了保卫祖传的产业,从一层楼打到另一层楼,从一间屋子打到另一间屋子。这里没有一个房间,没有一级楼梯,没有洒满他们的鲜血。他们战死了,每个人都死了,在他们的尸体还没冷却,他们的血迹还没凝固时,我已成了战胜者的玩物,遭到了侮辱!”

    “这里没有人能救我吗?没有逃走的办法了吗?”丽贝卡说。“我愿意重重的、重重的报答你的帮助。”

    “还是不要指望吧,”老婆子说,“这里是逃不出去的,除非通过地狱之门;可是这得等很久,很久,这扇门才会向我们打开,”她又说,摇了摇灰白的头。“然而想到我们死后,留在世上的人仍得过同样悲惨的生活,我们便死而无恨了。再见吧,小妞儿!不论你是不是犹太人,你的命运反正一样;因为你总得跟那些人打交道,这些人是既不懂得宽容,也不懂得怜悯的。好啦,祝你幸运。我的麻线纺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别走,别走,行行好吧!”丽贝卡说。“别走,哪怕你骂我,咒我,也比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你留在这里,对我也是一种保护。”

    “圣母在这里也保护不了你,”老妇人答道。“看,她就在那儿,”她指指一个粗糙的圣母像,“你等着瞧吧,看她能不能改变等待着你的命运。”

    她一边说一边走出房间,还把嘴一撇,露出了轻蔑的嘲笑,这比刚才那种温怒的表情叫人看了更不舒服。她出去后,随手锁上了门;丽贝卡可以听到她走下楼梯的声音,梯子太陡,她走一步便骂一声,走得又慢又困难。

    丽贝卡面临的命运,甚至比罗文娜的更可怕;因为对一个撒克逊女继承人多少得保持一点文明礼貌,可是对丽贝卡那种被压迫民族的人,何必讲究这一套呢?然而她也有她的有利条件,那就是她的思维习惯和她天生的坚强意志,为她应付眼前的危险作了较好的准备。她具有坚定而敏锐的性格,从童年时代起,她父亲在家庭范围内表现的豪华和阔绰的排场,或者她在其他希伯来富人家中目睹的奢靡生活,没有封住她的眼睛,使她看不到他们的享乐生活中包含的危机。丽贝卡像这漠克利斯在那次著名的宴会上一样,始终在富丽堂皇的场面中看到,有一把剑用一根头发丝悬挂在她那个民族的头顶上[注]。这样的想象,对她那种在别的环境下可能变得骄傲自大、目空一切、任性固执的性格,起了制约与调和作用,使她得以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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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据希腊神话,叙拉古人达漠克利斯常羡慕帝王的幸福,于是有一天叙拉古王请他赴宴,在他的座位上用头发丝挂着一把利剑,使他惊恐万状,知道帝王的处境正是这样,灾难随时可以降临到他们头上。

    从父亲的行为和教导中,丽贝卡学会了待人接物谦虚谨慎的作风。确实,她不可能像她的父亲那样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因为她与这种庸俗的心理,以及它所要求的经常诚惶诚恐的外表,是格格不入的;她保持着既尊重自己,又尊重别人的态度,仿佛她意识到,她作为一个被蔑视的民族的女子,不得不接受她所处的恶劣环境,但这只是专横跋扈的宗教偏见强加给她的,按照她的品质,她却有权取得更高的地位。

    她对逆境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便获得了与它周旋的必要的精神力量。目前的处境需要她沉着应付一切,她也就尽量这么做。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观察这间屋子,但看来要从这里逃走,或靠它保护,都是没有指望的。它既没有秘密通道,也没有暗门,除了她进来的那扇门连接主要的建筑以外,几乎全部由塔楼的外墙所包围。那扇门里边没有门闩或插销。整个屋子只有一扇窗,窗外的平台位在塔楼顶上,周围建有雉堞墙,这起先给了丽贝卡希望,认为可以从这里逃跑;但是她随即发现,它不能通往其他任何雉堞墙,这只是一个孤立的小楼面或者阳台,周围照例筑有胸墙,胸墙上有射击孔,以便一些弓箭手在这里守卫塔楼,或者利用射击从侧翼保卫城堡的这一边。

    因此唯一的希望便是怀着坚强的意志忍受一切,学习那些视死如归的伟大人物,完全信赖上天的保佑。尽管丽贝卡对《圣经》中上帝向选民所作的许诺,接受了错误的解释,[注1]但是她认为以色列人目前正在经历一个苦难的时期,却没有错;她相信,锡安[注2]的子孙有一天也要与全体外邦人一起,被召唤到上帝面前。同时,她周围的一切也向她说明,目前他们是在接受惩罚和考验,他们的特殊任务便是忍受痛苦,避免犯罪。这样,丽贝卡早已把自己看作不幸的受难者,在这方面,她对她可能遭遇的危险,是有精神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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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旧约圣经》把以色列人称为上帝的选民,说上帝把过南地方许给了亚伯拉罕的子孙(见《创世记》)。但后来犹太教和基督教往往把“上帝许给的地方”解释作“乐土”或“天堂”等等。

    [注2]《圣经》多以锡安代表耶路撒冷,因此锡安的子孙即指以色列人。

    然而当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时,这个囚犯还是有些发抖,脸色也变了。接着小房间的门给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人慢慢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这人穿着给她带来这场灾难的那些强盗的衣服,戴着帽子,帽檐给拉到了眉毛上,这没了上半个脸,他的披风也裹得紧紧的,给拉起了一些,包住了其余的脸。他似乎要在这样的伪装下,干一件连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害羞的事。然而尽管他打扮得像一个蒙面大盗,他站在惶惶不安的囚犯面前,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怎么表达他来此的目的,这使丽贝卡有时间定下心来,推测他要说的话。她已经解下两只贵重的手镯和一根项链,现在赶紧把它们献给那个假想的暴徒,这是很自然的,她认为满足他的贪欲,便能得到宽大处理。

    “请你收下,朋友,”她说,“看在上帝分上,饶了我和我年迈的父亲吧!这些首饰很值钱,但只要我们能获得自由,平安无事地离开这个城堡,这些东西就算不得什么了。”

    “美丽的巴勒斯坦之花啊,”强盗答道,“这些珠宝光彩夺目,但没有你的牙齿洁白;这些钻石闪闪发亮,但是不能与你的眼睛相比。自从我干起这行粗野的勾当以来,我便立下了誓言,宁要美人不要财富。”

    “你千万别干这种健事,”丽贝卡说。“收下赎金,发发善心吧!黄金可以给你买到欢乐,践踏我们只能使你终生悔恨。我的父亲会不惜一切,满足你的最大要求;只要你采取明智的态度,我们给你的钱就足以使你恢复你在文明社会的地位——既为过去的错误获得宽恕,也为今后不再重犯创造了条件。”

    “你这是一厢情愿,”强盗用法语回答,因为刚才丽贝卡是用撒克逊语与他开始谈话的,可他也许觉得他不擅长使用这种语言,“巴卡谷[注]的纯洁的百合花啊!要知道,你的父亲已经落在一个法力无边的炼金术士手中,他甚至能在地牢炉子生锈的铁条上炼出金银。年高德助的以撒正在接受蒸馏器的提炼,它可以使他拥有的一切宝藏蒸发干净,我的说情和你的哀求都不起作用。你的赎金必须用爱情和美貌来支付,我不接受其他货币。”

    --------

    [注]意为“流泪谷”,在《圣经》中被用来指尘世,因为在人间充满罪孽和悲伤,典出《诗篇》第84篇。

    “那么你不是强盗,”丽贝卡也用他的语言回答他,“没有一个强盗会拒绝我的条件。在这片土地上,也没有一个强盗会使用你所使用的那种语言。你不是强盗,你是一个诺曼人——一个诺曼人,也许还是贵族出身。那么你的行动也应该这样,丢掉可怕的假面具,不要再横行霸道害人吧!”

    “你猜得一点不错,”布里恩·布瓦吉贝尔说,从脸上放下了披风,“你不是真正的以色列的女儿,要不是你年轻漂亮,你简直就是隐多珥的女巫[注]。是的,我不是强盗,沙仑的美丽的玫瑰花啊!我不是要夺取你的首饰,我是要给你的头颈和手臂戴上珠宝和钻石,因为它们应该戴上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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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圣经》中提到的一个女巫,见《撒母耳记上》第28章。

    “你不要我的珠宝,那么你要我给你什么呢?”丽贝卡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点,你是基督徒,我是犹太人。我们的结合既违背基督教会的,也违背犹太会堂的律法。”

    “事情确实如此,”圣殿骑士笑道。“娶一个犹太姑娘!我凭上帝的名义起誓!哪怕她是示巴女王[注1]也不成!何况你知道,锡安的美丽女儿,哪怕最虔诚的基督教国王[注2]把最虔诚的基督教女儿许给我,用朗格多克的大片土地作嫁妆,我也不能娶她。受任何女人都是违背我的誓言的,我不能有妻子,只能有情妇,我与你的关系便是这样。我是一个圣殿骑士。你瞧我身上的神圣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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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示巴女王,《圣经》中提到的一个女王,她曾去会见以色列王所罗门,试探他的智慧,见《列王记上》第10章。

    [注2]指法国国王,下面的朗格多克是古代法国南方一个富饶的省份。

    “在眼前这样的场合,你还敢抬出它来证明你的身分?”丽贝卡说。

    “即使我这么做,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圣殿骑士说,“你本来并不信仰我们这个得救的神圣标志。”

    “我的信仰来自我祖先的教导,”丽贝卡说,“如果它错了,愿上帝宽恕我!但是你,骑士先生,你的信仰是什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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