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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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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鹿胡同中有一家卖夏布一类的古朴布庄,这家店铺和附近的几家商店一样,还未受到时代新潮流的影响,但生意仍非常兴隆。这家布庄,在客人回去时,即使是二十多年来的老顾客,也会说声:“请下次再来惠顾!”偶尔,来了老太婆想以德制尺寸来买束发带或花边布之类的零碎布片,他们也不惮其烦,一丝不苟地拿出德制尺来应待。负责接待顾客的,是迟迟未嫁出的店家千金小姐和一个雇用的女店员。店主从大清早到晚间也在店里不停地忙着,但很难得开口说一句话。他大约是七十来岁的老人,身材出奇矮小,脸色红润如蔷薇色,斑白的胡须修剪得短短的。大概在早年就已秃顶的头上,一年到头覆着质地硬厚的帆布料圆形头巾,上面有草花和波浪形的刺绣。这位老人名叫安多拉斯·王格尔德,是这个镇上道道地地值得尊敬的老乡绅。

    这位身材矮小沉默寡言的商人,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今天的成就,他数十年来一直是这个样子,年龄老迈时固是看不出,就是年轻时,也不会让人认为他会有什么特别。但安多拉斯·王格尔德也应该有过他的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问问当地的父老,他们也仅能告诉你,他从前有个绰号“矮仔王格尔德”,在背后被人家叫得很响亮。实际上,大约在35年以前,他曾经有过一桩很不寻常的“事件”,虽然现在任何人都不会说出,不会去打探那件事的经纬,但在从前的格尔巴斯欧这一地带,可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那就是关于他的婚事的曲折。

    年轻时的安多拉斯,从学校时代起就很不喜欢和人来往和交谈,所以,不论在什么场合,总觉得自己似是多余的人,并且觉得好像大家都在盯着他似的。因而一开始就对人非常小心,非常客气,事事总是让步,不敢忤逆人家。对老师是出自衷心的尊敬,对朋友则是掺杂着欣羡的恐惧。别人绝不可能看到他在小巷中或游戏场所出现,仅能偶尔看到他在河里游泳。冬天时,只要看到少年朋友手里抓着雪块,他便吓得立刻蹲下去。他只有成天在家里抱着姐姐留给他的洋娃娃,快乐地玩着;或是在柜台上,用天秤称一称面粉、盐、沙等,把它装进小袋里,然后又倒出来,重新包好,再去称一称,就这样反复玩着。此外,他还喜欢帮母亲做一点儿家事,跑跑腿替母亲买东西,再不然便是在小院子里找寻附在莴苣上的蜗牛。

    虽然同学们经常欺负他,戏弄他,但他绝不生气,几乎可说没有什么事情足以惹他生气的。大体来说,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日子倒也过得很逍遥惬意。他把朋友之间可以发现到而无法给予他们的友情和感情,统统送给洋娃娃。他父亲早已过逝,他又是迟来的孩子,母亲虽希望他争气坚强一点儿,但仍是任其所好,对他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当然,这种溺爱多少怀着几许同情之心。

    自离开学校后,他这种不好也不算坏的状态,只是继续到在镇上的迪尔兰商店见习一年期满为止。那时他虽只有17岁,但那渴望爱情的心灵,开始走向截然相异的路径,一向羞怯腼腆的青年,也逐渐学会瞪大眼睛直盯着小姐们,在他的心胸中奠定起异性爱的圣坛。他的爱情愈是走上崎岖坎坷的路径,那种热焰愈发高涨燃烧。

    他有许许多多认识和看到妙龄女郎的机会,因为年轻的王格尔德在见习期满后,就在他伯母开设的夏布庄工作。伯母无子嗣,他必是将来的继承人。这家布行,每天每天都有小孩子、女学生、年轻小姐、老处女、女婢或太太们前来,翻弄翻弄布料或发条,选选花边或刺绣之型,有的褒奖两句,有的嫌这嫌那,有的讨价还价,有当场成交的,也有因货色不如意又前来兑换的。安多拉斯总是腼腆而殷勤地接侍,一下子拉开抽屉,或上上下下脚垫子,取出货品;一下子又要折叠或包装,或是写写订单,告知价格。每一星期中,他就会对不同的女顾客寄以倾心。他红着脸颊怂恿人家买花边或毛线,写结账单时手脚颤抖,等到美丽的小姐爱理不睬地走出店门时,他心口扑扑跳动,手按着门框,说道:“欢迎再来惠顾!”

    为了使自己所思慕的那些美丽小姐对他能有好印象,安多拉斯注意起打扮来了,并且学习各种礼节风度。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缜密地梳起他那明亮的金发,衣服和汗衫弄得干干净净,焦急地等待着胡子赶快长得茂密。迎接顾客进来时,有他一套高雅的鞠躬姿势;对于递货品给客人时也有他的独到心得:左手手背平放柜台上,一只脚微微弯曲,用另一只支撑身体的重心;微笑时也能表现出充满幸福光辉的神色。此外,他还经常搜罗新鲜美妙的恭维辞。那些话虽然大抵都是由副词所构成,但他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同时尽量想办法使那些词汇听来更新鲜,更悦耳。他原本不擅口才,也羞于开口,很早以来,就很难得说出有主语、有述语的完全语句,所以他便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用语来补救。他习惯说些不能完全表达意义或者毫无意义的话,认为这样可使听者以为是很“耐人寻味”的话,以为他是富于说话技巧的人。

    如果有人对他说道:“你今天蛮有精神的嘛!”矮子王格尔德就答道:“的确————啊真的————总之————对不起————实际上————”女客人问说:“我可以拿走这夏布了吧!”他就答:“啊!是的,真的,当然,可以这么说,完全正确。”如果有什么人问他的身材模样,他就笑,“对不起————当然健康————非常快乐————”尤其在可让他出风头的场合,他总少不了说几句“尽管如此”“总之”之类的话。当此之时,他的全身,从弯曲的头顶到支撑着身体平衡的脚尖,都充分露出殷勤和聚精会神的表情。但最足以显现他的表情的是他的长脖子。瘦瘦细细的,青筋暴露,缀着大得惊人且不时转动的喉结,所以,这位又矮又枯瘦的店员断断续续地回答时,予人的印象是他的颈子几乎占身长的三分之一。

    上苍造物,不会没有它的道理。王格尔德显著的颈子,虽然和他的口才不能相称,却也正是一个热情歌手必备的特征。安多拉斯的热爱歌唱,实非寻常可比,不管是说出那最美妙的恭维话时,或装出最高雅的商人姿态时,以至温婉地说出“总之”“话虽如此”时,他的心灵深处激荡的快感,恐怕还不如他唱歌时。他的这种才能在学生时期一直被隐藏着,但踏进青春期后,便逐渐扩展开来,虽然,他的精彩表现不超出门槛之外————总之,王格尔德一向都是小心翼翼、腼腆羞怯的,以他的素性,总是极端秘密地享受他内心的喜悦和艺术,绝不会让外人知道。

    晚上,从饭后到就寝的一小时间,他便隐在自己的房间里,唱起抒情歌曲,深深陶醉其中。他的歌声属于相当高的男高音,功夫不到的地方,就设法以表情来弥补。那时,他眼睛里洋溢着微微湿润的光泽,梳得很漂亮的头微微后仰,随着歌曲的抑扬,喉结也跟着上下升降。他最喜爱的抒情歌是《燕子归去时》。当唱到“别了!啊悲伤的离别!”这几句时,他拉长颤抖的声音,有时,眼里还蕴满泪珠。

    他在商场上的经历,进展得很顺利,本来他还想到大城镇去磨炼两三年,但不久后,他已成为他伯母店里不可或缺的助手,他伯母不放他离开。将来,他是该店的继承人,可以保证他一生表面的幸福,但他心灵的憧憬则不如此,尽管他秋波频送,尽管他装得彬彬有礼,但在一般小姐,尤其是美丽女性的心目中,他不过是个滑稽人物而已。在连遭失意之余,他几乎对任何女孩子都表中意,只要有小姐对他稍微有所表示,他都愿意将她迎娶过来。但依旧没有一个这样的小姐闯进来。虽然他的恭维词汇已逐渐洗练,漂亮衣服也愈来愈多。

    只有一个例外情形,但他几乎是毫无所觉。有一个名叫琪夏西·波蕾的小姐,对他总是非常亲切,对他的事情似乎很关心。当然她长得并不美,也不年轻,年龄大他两三岁,可是非常忠厚纯朴。此外,她出身在一个富裕的手织加工家庭,居家勤劳,颇得邻里的赞扬。街上邂逅,王格尔德跟她打招呼时,她必定很亲切诚挚地回答,来到店里,也是很温文和气,毫不矫饰,使他应付起来毫不费力。而她,却把他的那一套商人的亲切款待,当做他的真情。总之,在王格尔德看到她时,只是不觉讨厌,除此外,对她根本没有过一点儿绮念。她离开店里时,不会使他惘然若失,她不过是少数不放在他脑海中的未婚少女之一。

    有时,他把希望寄托在新买的高级皮鞋上,冀图引起女孩子的注意,有时寄托在美观大方的围巾上,对他那逐渐伸长的胡子更是珍惜无比,最后,他还从一个行脚商人手里购得一只镶着大猫眼石的金戒指。那年,他是27岁。

    但一直到30岁,他依然带着满怀的憧憬,在婚姻生活港口的遥远处,围绕逡巡。母亲和伯母认为大有加以过问促使事情进展的必要。于是他那已达高龄的伯母,在谈话中就透露出,她希望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把店务移交给侄子,但也希望他能顺利地找个镇上的女孩子结婚。这正和他母亲的心意不谋而合。两老协商的结果,一致认为最好让孩子去参加社团一类的组织,俾能学些和女性交际的事情。他母亲知道爱子非常喜爱歌唱,所以,话中隐隐暗示,要他申请参加歌唱会。

    尽管王格尔德厌烦社交应酬,但原则上也同意这个意见,但他提议说,他比较喜欢属于严肃方面的音乐,希望能参加圣歌班。其实,真正的理由是玛格丽特·迪尔兰也是圣歌班的一员。她是从前王格尔德受雇见习时老板的千金,大约在二十岁左右,是个非常美丽又活泼的姑娘,最近,安多拉斯正在暗恋她。这也是因为好久以来,他始终找不到年龄相若的未婚小姐,最少是找不到美丽的小姐。

    母亲对于圣歌班也颇表赏同。这个班在夜晚聚会,虽然热闹的程度比起一般歌唱会差一大截,但会费便宜得多,并且平常练习和正式演唱时,也不乏和良家少女聚集的机会。因此,他母亲立刻带着孩子来到主持人兼指挥的寓所。主持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学校教师,他很亲切地接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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