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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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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子姐姐对厨房毫无兴趣,点煤气都不乐意。火柴一划,火焰呼的一声喷蹿出来。她说害怕那声音。

    敬子做饭的时候,常常叫弓子调味,还带着她去听点心制作讲座。

    母亲吃惯了医院的饭菜,口味变成什么样了呢?

    弓子小时候常听说母亲跟小孩一样,今天母亲给她的印象的确有这种感觉,不过总觉得有点别扭。

    清回来一趟,看家里有客人,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敬子临走吩咐说今天的菜谱是盐水煮蚕豆、鸭儿芹蛋花汤、鸡丝鲜笋饭。弓子略一犹豫,把三个人的饭端到餐厅的白色餐桌上,然后去叫父母亲吃饭。

    父亲正在内厅换外出的衣服。母亲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那姿势和父亲刚才的一模一样。她一见弓子进来,连忙坐起来,说:“累了。这个家总觉得让人定不下心来。你爸爸住哪个房间啊?”

    弓子无法回答。

    “这钢琴是谁的?”

    “不是我的。”

    “东京站的八重洲变化太大了,真没想到。商店街焕然一新,各种东西应有尽有。我成了地地道道的乡巴佬了。”母亲说,“弓子,这个送给你,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东西……”

    母亲送给弓子一个花盆形状、红白相间的尼龙手提包。

    弓子一边觉得似乎不该要一边伸手接过来。“是在商店街买的吗?”

    买这手提包的钱还不是妈妈的吗?!

    “我住在东京,还不知道有商店街。”弓子又说。

    “是吗?我和热海的朋友一起来东京,在商店街买东西,还吃过草莓松饼呢。”

    弓子只是微微点点头。

    “院子里的花好漂亮。郁金香和水仙花都要挖球根了。这么多蔷薇,开起来一定可香了。谁来照料这些花花草草,是房东大婶吧?”

    弓子觉得头晕脑涨,心烦气恼,有一种莫名其妙、无法排遣又难以言状的气恼。

    “爸爸也照料。”

    “啊,你爸爸他也照料?他不是对花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吗?弓子,我这次来东京,打算待两三天,看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其实已经完全好了,你爸爸还不让我来,真狠心。”

    “……”

    “听说你爸爸工作不顺心,是吗?”

    “……”

    “我一个人回去觉得寂寞,弓子你陪我回热海。”

    “我明天要上学。”

    “歇一天怎么啦……”

    “不上学要扣学分的。”

    “学分?什么叫学分?”

    “国语和英语各五个学分,音乐和体育各三个学分,一个学期必须取得三十二个学分。考试得五学分。如果缺课,就要扣半个学分。”

    “以前的女子初中都没有学分什么的。”

    “我上高中了。”

    “啊,弓子已经上高中了。”

    京子双手的手指头按在眉间,手掌捂着脸,那动作看似悲从中来,双手又像玩捉迷藏游戏的儿童那般天真柔和。弓子吃惊地看着她。这时,父亲走出来站在弓子身后,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茶色西服。

    “我要出去。弓子,你也一起去好吗?”父亲看了看手表,坐立不安匆匆忙忙的样子。弓子知道父亲想让母亲立即回去,不愿意让自己陪着母亲才出此下策的。

    “饿了,吃饭吧。身体一好,食欲大增。这可怎么办?”京子起身跟弓子并肩站着,瞟了一眼弓子的脑袋,说:“哎呀,长得比我还高了。”

    母亲和父亲隔着餐桌相对而坐。母亲坐的位置平时是敬子坐的。

    弓子准备给他们添饭,就把干蒸锅放在自己手边。

    京子一直好奇地看着烤炉兼蒸锅两用的洋式饭锅。她是俊三的妻子、弓子的母亲,但这自欺欺人式的见面实在叫人别扭,干蒸锅的话题可以多少缓和一些尴尬的气氛。

    “是不是用这种锅蒸饭才这么香?”京子又端起干蒸锅仔细端详,“东京家家户户都用这个吗?”

    “也不是。”俊三嘟囔一句。

    “我也觉得不是。这个姓白井的夫人相当赶时髦吗?”

    弓子低头不语,父亲也没有回答。

    敬子喜欢新产品,这是她参加烹调讲座时看到的,当场就买回来了。

    “白井夫人是有两个孩子吗?好像比弓子还大,是吗?”

    弓子轻轻点头。

    “白井夫人一家子今天都出去了?真幸运——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我们可以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我真高兴。”

    也许说得天真无邪,听起来却感到在讽刺挖苦。

    “医院的饭菜和家里的饭菜味道就是不一样。有几年没吃家里的饭了?味道都忘了。”

    整整一顿饭,京子的话没停,讲疗养院的各种琐事见闻,东拉西扯,把俊三和弓子都不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提出来,像他们的老熟人似的谈得津津有味。

    俊三无可奈何,也就添了几口饭,几乎没动蚕豆。

    京子不仅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吃个精光,还把筷子伸到丈夫的盘子里。弓子不禁失笑,说:“把我的也给您。”

    “够了,我想喝茶。”

    “嗯。”

    “哎哟,这是新茶。对了,现在正是五月……味道真香,茶的味道很浓。医院里净是粗茶。”

    京子膀圆脖子粗,不像病了十五六年的人。弓子心想自己的生母应该更加苗条漂亮,所以感到失望。虽然她跟敬子亲,心里头还是一直美化生母的形象。

    母亲先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也许生活在姿色出众的妈妈身旁,也就把远离身边的母亲想象得漂亮动人。幸好妈妈没跟母亲见面。

    敬子以为弓子体态端庄、发际优美颇似母亲,其实并非生母遗传。

    弓子心急火燎地等母亲吃完饭,迫不及待地抱着干蒸锅回到厨房。

    “芙美子,把碗筷撤下来!”弓子觉得静不下心来,便用水桶盛了半桶水,在厨房擦地板。

    “哎呀,弓子,你在擦地板呀?你也帮女佣干活?”母亲走到厨房,惊讶地说。

    弓子没有抬头,似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不怕坏了你的体形?”

    父亲一直惦记着去热海的电车时间。

    “电车多的是,一小时一趟……”母亲不急不忙地说。但她明确表示今天回去。

    父亲先出大门,催促母亲。弓子心想母亲大概会以为即使父亲不留她,女儿也会挽留她。但弓子没有吭声。

    “再见。”母亲关上大门后又打开,对弓子说:“弓子,一定到热海来,趁我还在那儿的时候。”

    “……”

    “很快就回来的,我已经不是病人了。”

    母亲走了。

    当两个人踩在长长石子路上的脚步声消失的时候,弓子跑回房间,打开钢琴盖,反复弹奏练习曲中的一段乐曲,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乐谱,手依然不停地弹奏。她什么也不想,脑子空荡荡的,忘我地按着琴键。

    “擦地板的抹布和钢琴——天渊之别。”弓子嘟囔着,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不顾一切地弹奏着。

    弓子没发觉清走进来。

    一只手按在她跳动在琴键间的手背上,嘴唇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

    弓子没有吃惊,这并不稀罕,不知不觉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俊三和弓子搬进敬子这个新家以后,每当敬子出门推销珠宝,家里就剩下三个孩子。清和朝子常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甚至勃然作色,拳打脚踢,扭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弓子实在看不下去,就抱着清的身子劝架,于是两人的手相碰、脸颊相触,甚至好心不得好报,反而被清反拧胳膊的事也都有过。打完架后,清就捧着弓子发红的手腕用嘴唇轻轻触吻着,嘴里“对不起、对不起”地赔礼道歉。但朝子一嘲笑他“哎哟,哥哥对弓子好乖呀”,清又暴跳如雷,和妹妹厮打起来,有时候会把弓子撞得三丈远。弓子伤心落泪,清又急忙抱着她低声细气地认错。

    清似乎为了让弓子劝架才找碴和朝子吵架。平时他对美貌的弓子温情脉脉,可一到吵架的时候,就变得胆大包天。

    吵过几次架以后,清就时常背着朝子有时自然而然、有时出其不意地触吻弓子的脸蛋、眼皮和手,这似乎成了两个人的秘密游戏。

    弓子是天真纯洁的少女,清是自尊心很强的老成少年。虽说双方的接触单纯无邪,但至少清有所意识,所以他对弓子察言观色。只要弓子稍一躲避,他就会换成兄妹关系的一本正经的面孔。

    今天弓子坐在钢琴前,脑袋往后使劲把清的胸部顶开。“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讨厌!”弓子从未如此严词拒绝过。

    “怎么啦?”清往后一缩,那五官端正的脸立即装模作样地冷下来。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是吗?”清深深呼吸一口,“你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好,其实我一直等着你说这句话。”

    “你耍滑头。”

    “什么滑头?”

    对于他的反问,弓子像拒绝某种动机不纯的东西似的,重复一遍:“你耍滑头!”

    “我要是滑头,你也是滑头。”

    “你一边去!”

    “最近你老板着脸,不知道闹什么别扭来着。”

    清的手指头又放在了弓子的肩膀上,弓子把它拨开。

    “别碰我!”

    “怎么忽然这么冷淡?讨厌我了?我们在一起长大,感情亲密,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现在慢慢地不能和我玩在一起了?你也这么想的吧?我们不是‘筒井筒’吗?”

    “什么青梅竹马?胡说!”弓子猛然回头,狠狠盯着清。她悲愤交集的眼睛光彩闪亮,富有魅力。

    “那不是‘分发未髻时’吗?”清说。

    不是!不是!弓子在心中拼命叫喊。

    弓子不会忘记,清给她讲解过语文课本中《伊势物语》的《筒井筒》这一节课文。当他们沉湎在这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美丽爱情故事里的时候,弓子对清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但现在时过境迁。

    在井台边一起欢乐嬉戏的男孩女孩长大后变得害羞,表面上冷漠,心里头都有“非伊莫娶、非君莫嫁”的信念,于是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筒井筒”呀、“分发未髻时”呀,互赠情诗,私订终身。后来,男子见异思迁,妻子却未加责备,丈夫就怀疑妻子是否也另有所爱,已经移情他人,装作出去与情人约会的样子,躲在院子的树木背后观察动静。只见妻子浓妆艳抹,眺望远方,担心丈夫夜路难行,神情忧伤地吟唱和歌:“山峦尽起伏,犹如狂风吹白浪;夜半君一人,翻山越岭崎岖行。”丈夫闻毕“无限悲哀”,从此“不诣”情人处。

    这段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也打动了弓子的少女之心,她喜欢里面的三首和歌,牢记在心。

    虽然和清一起长大,但并没有播下爱情的种子。清谈到“筒井筒”、“分发未髻时”这些故事,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弓子站起来打算出去。清叫住她:“弓子,我有话问你。”

    “你对我们的父母亲是怎么看的?”

    弓子呆立不动。

    “我早就想找个时间和你谈一谈,既然你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想现在就可以谈。你说呢?”

    弓子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不是轻松的话题。如果双方觉得不好谈、不便触及,能过去我也想让它过去。你不愿意谈,我也不会开口,我们心照不宣就是了。”清看着弓子,继续说道,“虽然我现在对妈妈冷淡疏远,但不再恨她骂她。这你也知道吧?我原谅他们的唯一理由,就是可以在这个家里培育我们的爱情。我靠这个来解脱自己。这是耍滑头吗?”

    弓子觉得心口堵得慌。

    “你对我母亲好,不也是强装的吗?”

    “不是,不是这样。”

    “是吗?我有时候觉得你是喜欢我,才对我母亲好。”

    “我喜欢妈妈。妈妈体贴我……”

    清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是他冷酷无情的强烈个性的表现。他已经失去了年轻人未经世故的纯朴一面。清是个美男子,在大学里也有女朋友,他毫不隐瞒地告诉过弓子。弓子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了恋人。

    弓子十三岁时第一次来例假。当时,一切都是敬子替她处理,她自己却满不在乎地翻阅少女杂志。此后,她对清灼热的目光既不腼腆也不胆怯,这让敬子格外留神,也因此更疼爱她。

    做盲肠手术的时候,在透视室让护士把那可爱的东西剃掉,弓子也不羞臊。年轻的医生却不敢正视一眼。只是在此之前,清到病房里来,弓子对把自己的身体袒露在称为“哥哥”却并非亲哥哥的清面前极感羞耻,浑身颤抖。

    “你到外面去。”幸亏年轻的医生及时把清带到外面去。

    弓子是这种性格,所以清对她目光灼热、亲密触吻,她也没往心里去。可是刚才见过母亲以后,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少女的贞洁。

    清转过身,抓起桌子上的手提包问:“是别人送给你的吧?刚才是什么客人?”

    弓子无法回答。

    “小姐,夫人请您接电话。”女佣叫她。弓子松了一口气,朝走廊跑去。

    “是妈妈吗?我是弓子。”

    “你在干吗呢?响那么长时间没人接。”

    “弹钢琴。妈妈,你在哪儿呢?早点回来……”

    “嗯。刚吃完晚饭。家里怎么样?”

    “就哥哥、我和芙美子三个人。爸爸也出去了。”

    “哦?我今天在外面过得也很愉快。”

    “妈妈,你可以回来了吗?我到坡下面接你去。”

    “可以回去了。最近晚上不太安全,你和芙美子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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