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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關和尚語錄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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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蘧居士入山修懺,報薦淑人張氏,有令兄爾周居士設茶供養大眾,命山僧鼓兩片皮。當知淑人靈爽,頓坐上品花輪,親瞻紫磨金相去也。夜寒,珍重。」

    茶話:「身心猶泡沫,世界若乾城,情想等空花,生死如夢幻,不達夢幻,無以超生死;不了空花,無以破情想;不識乾城,無以出世界;不知泡沫,無以了身心。譬如空中蜃氣,許多妄認樓臺;陽焰非波,渴鹿謂真是水,所以輪迴苦海無有脫期。圓覺經云:『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若能如是,究竟不妨宴坐水月道場,轉此如幻法輪,降伏鏡裏魔軍,成就夢中佛事。到此境界,則所謂如夢幻、如空花、如乾城、如泡沫者,皆如海印發光,成就游戲三昧矣。今夜鄭式蘧居士追薦淑靈張氏,設此茶筵,我等飲水謝源,不可忘卻檀施。且道不忘底意如何?」師乃拈起果子召眾,眾舉首,師笑云:「不可日用而不知。」

    茶話,舉:「僧問雲門:『如何是法身邊事?』門曰:『枯樁。』又問:『如何是法身向上事?』門云:『非枯樁。』若論法身邊事,知有底能知;若論法身向上事,不知有底卻又知。或有個知有不知有底出來,你道此人是會得枯樁耶,非枯樁耶?」師舉起茶盞云:「張三貪杯,李四酒醉,茶鍾落地,果碟粉碎。直饒曉得正按傍提,也難與睦州老人弄唇接觜。」

    問荅

    僧問:「和尚為人一句作麼生道?」師云:「縵天帳子,無人見笑,把鮫珠倒撒來。」進云:「三聖道:『我逄人即出,出即不為人。』此意如何?」師云:「我不似烏龜鑽破壁。」進云:「興化道:『我逄人即不出,出即便為人。』又作麼生?」師云:「也是反手卸籠頭。」進云:「正當出與未出時如何?」師云:「眼橫鼻豎。」僧禮拜。

    僧問:「德山托缽上堂,雪峰道:『鐘未鳴,鼓未響,者老漢托缽向甚處去?』德山便歸方丈。此意如何?」師云:「竿頭纔露影,誰識轉身人?」進云:「巖頭云:『大小德山不知末後句。』未審不知在甚麼處?」師云:「攘羊證父。」進云:「密啟其意,未審如何?」師云:「汝道他是甚意?」進云:「德山便休去,不知是何心行。」師云:「纔是德山。」進云:「明日上堂,果與尋常不同。不知不同在甚麼處?」師云:「汝且道我今日上堂是尋常、是不同?」進云:「且喜老漢會末後句,不知會在甚麼處?」師云:「末後句且置,汝還見德山麼?」進云:「巖頭云:『秪得三年活。』未審巖頭具甚麼眼便恁麼道?」師云:「也是蠅子放卵,不顧佛頭。」進云:「謝師荅話。」師不顧。

    僧問:「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師云:「千年池裏鱉,一釣上竿來。」僧擬議,師云:「倒拖出去著。」

    僧問:「先鋒即不問,如何是殿後事?」師云:「出身雖有路,轉步莫迷蹤。」進云:「三軍一命,重在己權。」師云:「倒跨毘盧印,橫揮寶劍寒。」進云:「恁麼則四海謳歌樂有餘。」師云:「是甚麼歌?」答云:「吽!吽!」師云:「汝卻解西天人梵語。」

    僧問:「上來道個不審,能銷萬兩黃金,下去道個珍重,亦銷得四天下供養。若作佛法會,滴水難消;若作無事商量,眼中著屑。請問和尚如何即是?」師云:「你卻銷得幾何?」僧一喝,師云:「秪易叱他泥犢子,難教擊碎鶻崙磚。」僧云:「光透日月,明暗不收時如何?」師云:「是甚麼光?」僧又喝,師云:「莫便是光麼?」僧又喝,師云:「你只有者個結局。」便打。

    僧問:「落葉知秋即不問,如何是把定乾坤句?」師云:「恰值中秋節。」進云:「不跨雲橋浪裏舟,因甚人在彼岸?」師云:「闍黎掉在水裏。」進云:「恁麼風捲嶺頭雲,浪翻潭底月去也。」師云:「那裏學得虛頭來?」僧無語,師便打。

    僧問:「恁麼來時如何?」師云:「看取腳下。」進云:「不恁麼來時如何?」師云:「轉身就位。」進云:「恁麼不恁麼來時如何?」師云:「撞入葛藤窠。」僧禮拜。

    僧問:「如何是賓中賓?」師云:「面面撲灰塵。」進云:「如何是主中主?」師云:「猊床不露影。」進云:「如何是主中賓。」師云:「出門不上路。」進云:「如何是賓中主?」師云:「歸家不坐堂。」進云:「賓主句蒙師指示,知音一句作麼生?」師云:「試唱一曲看。」

    學憲陳雲怡居士問

    問:「蒙示末後句最為要緊,敢先問取當頭一句?」師云:「掉轉身來看。」

    問:「眼見餓夫滿前,自無粒米,陡起悲心,作何救濟?」師云:「雖無粒米,倒廩傾倉。」

    問:「自己與千人萬人同餓,偶得半升脫粟,還食自己、還食千人萬人?若食自己,安能獨餐?若食千人萬人,如何分飽?」師云:「偪塞虛空,何分饑飽。」

    問:「咒咀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東坡居士杜撰改還著句云:『大家都沒事。』俗眼觀之,卻是大士憯刻東坡。平等慧眼觀之,如何領取?」師云:「笑倒補陀巖。」

    問:「跛鱉曳尾泥中,腳腳著地;神龍夭矯雲際,首尾無蹤。兩者孰實孰虛,孰勝孰劣?」師云:「深含獨占更加參。」

    問:「眼見分明,不肯全身拶入,過在甚處?」師云:「夜鼠愈走,凍蠅不飛。」又云:「過在不肯處。」

    問:「多生來一領貼肉布衫如何即脫?」師云:「要脫作麼?」

    問:「家珍雖不被劫,偷兒時來零竊,如何勦除?」師云:「一齊颺下著。」

    問:「彈無絃之琴,唱希聲之曲,急切覓不得一個半個知音,請問博山三十年來知音有幾?」師云:「蒙此一問,直待案山點頭。」

    問:「廓今無問,師作何答?」師云:「早知居士有此一問。」

    鼓山語錄

    崇禎壬申,總憲能始曹公、農部得山林公及眾鄉紳,請師于福州鼓山湧泉禪寺結制,以六月初三日入院。

    上堂,拈香云:「此一瓣香,端為祝延

    今上皇帝聖壽萬安,伏願 一人常有慶,萬國永無虞。此一瓣香,專為山中 檀越護法、宰官居士,伏願作儒宗之柱石,為法苑之金湯。此一瓣香,專伸供養 博山堂上先大師異和尚,少酬法乳之恩。」就座。白椎畢,師乃云:「若論佛法,如蚊子上鐵牛,無你開口處,未免權向第二門頭說個譬喻去。若要造進此道,如人行路一般,必先尋一條直捷路上行,更要向差別路頭一一透過始得。秪如山僧在博山束裝出門,諸兄弟有先從柘浦抵芝城,順舟而下,不數日便到鼓山,何等快捷。山僧從鵝湖穿馬嶺,經壽昌、登廣福、涉鐔津,其間歷峻嶺而千盤、經迴溪而百折,所過州城,紛人士香花之接,遍遊蘭若,觀叢林法化之儀,經六十餘日,始到鼓山,何等曲折。若論一踏便到,諸兄弟誠得便宜;若要曲盡逶迤,須學山僧,重重經過險難始得。今人參學,多喜直捷理會,不知果有見處,更要透過差別關頭,始具決擇法眼,然後清機歷掌、珠滾盤圓,萬化從心、兵隨印轉。咄!此總是途路邊事,料掉沒交涉。且到家一句作麼生道?大眾!無事各自歸堂好。」

    結制上堂:「亂意猿奔樹,塵緣馬過橋,不到心空處,何日得開交。所以古人立個期限,要你向甕中捉鱉。諸兄弟!直須內不住心、外不住境,黏膠既脫、窠臼掀翻,果到心境雙亡,正好通個消息。若有露得消息者,山僧當拭目以待。咦!龍門高萬仞,騰躍是何人?」

    誕日上堂,僧問:「象赴龍奔,各趨慶賀,請問和尚年多少?」師云:「與拄杖子同年。」進云:「然則不歷春秋度,常延不老春也。」師云:「狸奴白牯自知時。」僧禮拜歸位。師乃云:「業風吹墮閻浮界,肉襖頻經脫換來,覷破未生前面目,方知露柱是娘胎。教中道:『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說無生。』山僧道:諸法從自生,亦復從他生,亦共亦無因,說甚麼無生?諸兄弟!若向教中意會去,如斬開荊棘,指出一條大路;若向山僧句裏會去,如不動旗鎗,便爾就路還家,所謂發足有殊到家則一也。」僧出問:「和尚因甚麼忘卻生身父母,與露柱作兒?」師曰:「苗從地發,花借春開。」便下座。

    解制上堂:「諸兄弟!九十日期今已滿,閉門作活事如何?不曾捏殺獼猴子,重疊關山未易過。大抵末法禪期,真參罕遇,縱他意樹抽枝,未見心花成片。雖然如是,冷灰裏豈無一粒豆爆!還有不跨石門扶豎晏祖門風者麼?如無,且向蘆花深處宿,月明穿過釣魚臺。」

    元旦上堂:「春色無分新舊,年光豈有去來,洞見剎那三際,從他葉落花開。不見白楊順禪師道:『染緣易就,道業難成。』不了目前萬緣差別,秪如昨日喚作除歲,今日喚作元朝,浮字虛名,憑誰安得?若乃千門爆竹,使大地而驚雷;萬戶桃符,替虛空而挂彩,銀燭透紗籠之影,銅瓶簪楊柳之春,堂奏管絃響送木人之耳,爐燒榾柮威袪石女之寒,景物森然,風光滿目。若喚作目前底法,則心外別有境象;若是自家屋裏事,如何領略此段生涯?還委悉麼?根塵元是吾家寶,無柰空花翳眼珠,果爾斯須常返照,自然不到喪居諸。」

    茶話:「喫茶知是茶味,喫飯知是飯味,因甚麼又道『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不見僧參趙州,州問:『曾到此間否?』僧云:『已到。』州云:『喫茶去。』又問一僧:『曾到此間否?』僧云:『不曾到。』州云:『喫茶去。』監院問云:『和尚因甚麼到也喫茶、不到也喫茶?』州喚院主,院應諾,州云:『喫茶去。』諸禪德!若知趙州三度茶話,則茶味飯味徹底皆知。諸兄弟!須知此茶不論主賓、寧拘好醜,南北東西各一杯,虛空澆濕眉毛皺。大眾!夜寒,珍重。」

    茶話:「乾坤靡久停之客,紅顏無可駐之丹,日月穿眼底之梭,人命似急流之水。伶俐漢抖碎虛空,驀翻筋斗,便好向急水灘頭下得腳穩,就無陰樹下終日打眠,然後拈來,世諦總是曇花轉步,塵勞無非華藏。諸道友!果能到此境界,不妨道個處處綠楊堪繫馬,家家有路透長安。」

    辭眾茶話:「山僧今晚借龍泉上人一杯茶與諸君告別。當知山僧來也不曾出博山,去也不曾離鼓山,紛紛盡是拖泥水,動念無端滯往還,總是情關不破、識浪難乾,所以把手忍分、判袂愁訣,當知道人分上卻不其然。不見進山主云:『來來實不來,途中好善為;去去實不去,路上莫虧危。』若知得山主底意,便知誾上座不離丈室常在途中,不離途中常居丈室。還委麼?杖頭踏盡縱橫路,遍坐青山作道場。」

    水口興濟堂請小參:「來從淵關來,去從淵關去,來去自奔波,淵關渾如故。不見祖師道:『萬法本閒,唯人自鬧。』若知鬧底即是閒底,便見燈花燦爛,色不關情;若知閒底即是鬧底,便聽簫鼓駢闐,聲非礙耳。何以故?有物為物,則被物物礙;膺塵本非塵,則可塵塵合道。」舉起拂子云:「拂子是塵,喚甚麼作道?拂子是道,喚甚麼作塵?」擲下拂子云:「還知麼?關津雖放過,不許販私鹽。」

    又夜請說茶話:「至道無文,至理無說,無說無文,是何妙訣?閉戶造車,出門合轍,如豹澤毛,如龍蟄穴。鼓浪乘風,江河倒決,轉妙旋玄,其機始徹。一棒當頭,破皮出血,擔版不圓,只得者橛。機權變化,不思議舌,會盡淆訛,眾流可截。且道截斷眾流底人是何手段?不曾過水口,那識是淵關。」

    黯淡寺請小參:「禪非放意可參,道非矜持可得。矜持則心頭常惴,安能順水張帆?放意則繩頭不緊,焉能逆風把柁?如人未過黯淡灘頭,未免心驚險墮;既過黯淡灘頭,便乃放身倒臥。如此參學,終有矜放之失,安契中道之妙。惟智者善能陸地行舟、空中走馬,夷險皆如,逆順何訝。且道因甚麼得如此穩便?移舟不別水,舉棹即迷源。」

    開元寺請小參:「古德悟道偈云:『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踢踢翻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慚愧古人露手露腳,鼓粥飯氣,大似個白拈賊。殊不知天關未轉、地軸未旋,徒爾驚群,難極底蘊。誾上座則不然,展開坐具包群象,抖擻袈裟裹太虛,六臂三頭誇好漢,輪王未與髻中珠。何也?大方無軌則,應物任偏圓。」

    董巖請小參:「道人用處如風行空,理透徹而意自玄,機虛閒而神自王,一任神駒蹴踏,還如靈鶴翱翔。蓋得無心於事、無事於心,自然虛而靈、寂而妙,不拘修證,寧滯有為?諸兄弟!若欲得此受用,直須繩頭緊把,自然透出重關。且道透出關外底人是何作略?天容難覆載,器水逐方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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