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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回 王隆吉怡亲庆双寿 夏逢若犯科遣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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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他在外,儿子在家乱嫖乱赌,把他的苦瞎搭了,还气出病来。’”绍闻道:“妗子此说也有理。毕竟该依那位老哩行呢?”隆吉道:“我向表弟领教,该照那一说儿行。”绍闻道:“该照舅说的行。”隆吉道:“照你舅那一说行不下去。你舅说的是内心苦楚,你妗子说的是外边势法;你舅说的是自己一个人的话,你妗子说的是众人众话。”绍闻道:“还有谁哩?”隆吉附耳低声道:“当日认的干亲,姑姑姨姨齐撺掇,老鸦野雀都拣旺处飞。我外爷曹家一大户,当日并不认的远门子舅,今日都要随分子送戏。才说你舅不甚愿意,那些远门子舅,还没我岁数大,一开口便骂我:‘休听那守财奴老姐夫话!’就是本门子舅,都是好热闹性情,怎比得你舅,再不敢管俺姑夫事。他时常说:‘咱是小户生意人家,你姑夫是官宦读书世族,他家的事,咱隔着一层纸,如隔着万重山。’表弟,你问俺姑夫的事,你舅曾搀过一句话否?如今我家是小户,可怜我舅家更小户,单只仗着族众,便是大家。当日做小生意时,没人把我当成外甥,今日少站的住了,就新添许多族舅。表弟,我央你与你舅商量,劝的老人家回心转意,胡弄台戏,挂上几幅绫条子,摆上两盆花儿,扯上一匹红绸子,吊上一对纱灯,就把亲戚打发的喜欢。不过花上不满百的银子。好席好酒,他们就说我王隆吉是个孝子,做下光前裕后的大事。表弟今日是你舅得意的外甥,就央表弟去,一劝就行了。省的老人家屈心,再没人知晓。表弟能说的两位老人家和谐,也算外甥一点真孝。”

    谭蝴果与隆吉同见王春宇,委曲婉转说了一番。王春宇回心欢喜道:“我的心,只有一个人知晓,就叫他们唱去。省的人不明白,还说我是舍不的钱,只是胡搅。可怜我王春宇若仍是当年精穷,谁做生日哩?何况于戏。我再没的说,夫妇同庆遮遮外人眼目,免免外人口舌罢。可怜我这小户人家,亲戚除了你家,别哩俱是昏天黑地,更可怜他们还自认为聪明第一,岂不恓惶的叫人死去么?唱唱唱,没甚说。外甥你回去罢,到那日早些送娘来看戏。我有一句要紧话:兴官才进了学,不要叫他来,休叫他在这俗场子上走动。我不唯不怪他,我还喜欢他。”

    果然到了十三日,谭绍闻置下寿仪,同母亲坐车而来。行了外甥祝舅氏之礼,与舅氏照客。到晚,母亲住下,绍闻回去。

    到了十五日,绍闻又置下寿仪,坐的车来。行了外甥祝妗子之礼,妗母曹氏喜欢的了不的。又照了一天客,晚上同母亲坐车而回。

    三日已完,一切邻居街坊,无不夸王春宇大爷果然舍的钱,酒是好酒,席是好席;王隆吉相公孝心感动天地,一天晴似一天,无冈无雨,整整的热闹了三天三夜;谭念修老爷,虽说是绅衿,真正眼孔不大,不论贫富高低人,俱看到眼里,将来要中状元、探花。这些人直夸了十来天,方才淡淡的歇了。

    内中就有细心人说,没见谭家新秀才看戏。偏有人说:“我亲见新秀才来了,他是个十四五小孩子,在家里陪那女客哩。”正是:堪怜阛阓蓬麻,随意高低谤与夸;莫问市上真有虎,须知杯中早无蛇。

    海楼缥缈仙三岛,驿路宽平鬼一车。

    静坐许由河畔草,东风入耳不妨赊。

    不言王隆吉椿萱并庆,单说谭绍闻在舅氏家尽了贤宅相之谊,十五日晚上坐车而回。到胡同口转弯将进后门,月色大明,只见两个人站在门边。车到时,一个人望辕叩首,响腾崩角。

    绍闻急下车来,那人细声喊道:“救我!救我!”仔细一看,乃是夏鼎。旁一个人,像是公差模样,却不言语。

    绍闻道:“这是怎样说呢。”夏鼎道:“有句紧话,须得空闲处细说。”绍闻扶持母亲,自进后院。身上钥匙袋儿,有后书房钥匙一把,绍闻前行,那两人跟定,开了书房门,绍闻让两人先进。那人道:“老爷先行,小的不敢。”绍闻走到屋里,二人走进,先磕了头,绍闻扯住,说:“我去取个灯来。”

    夏鼎道:“不用灯照,事急,说了罢。”绍闻道:“坐下讲。”

    夏鼎道:“站着说罢。我住道台衙门,蒙门上梅二爷抬举,赏了一名买办,我真真是公买公卖,不弄官家一个钱,不强拿铺户一个钱货。不知怎的梅二爷听了闲言核月帐,这一月适少了七两八钱四分银子不对头。大少爷你想,银子整出碎使,那秤头上边,怎能没个兑搭?自古道攒金会多,分金会少。这一月五七百两,如何能一个卯眼儿下一个楔子哩?门上梅二爷性情,开口是个锁字,说:‘锁了!’交与这个朱头儿押祝晚上送库官宋老爷打二十板子革了。我说小的赔出来就是。梅二爷把转筒一扭关了,不得再回一句话。少爷可怜我,差是不愿意住了,只求救一救,免二十板子。”绍闻道:“我如何救你法。”夏鼎道:“大老爷曾差梅二爷修坟院。只用少爷一句话,或用一条字儿,就免了。”绍闻道:“衙门如何可通字迹呢?”

    夏鼎跪下,那个差役也跪下,说道:“小的押着他,他央小的,瞒上不瞒下,黄昏出街来央少爷。少爷只到衙门一走,少爷即把事完了。小的为朋友心也完了。少爷想情。”夏鼎道:“我脖子里还带着锁哩,大领子遮着,黑夜里急切看不见。链子藏在怀里。少爷不信请看。”将手一松,那铁链子忽刺一声,面前就是一大堆。说:“少爷不承当衙门走一回,我就跪死在这里,不过污少爷一块土。”

    谭绍闻是心慈面软的人,当下又没法子开脱,只得承许。

    二人磕头而起,说:“等不得二鼓,少爷要早到。”二人去讫。

    这绍闻作难,直愁了一更。将欲失信,夏鼎跪前跪后,情亦可怜;将欲践约,这道大人向来雅望,一旦看成下流,况且事必不能行。只是小人急了,也不管人家身份体面,只是个奴颜婢膝,难人以万不可干之事。明日何以对儿子。

    千难万难,瞒了篑初?独自骑一匹马,说往娄宅问个上京信儿,径上道衙而来。恰逢一群衙役搀着夏鼎上酒馆吃浇臀酒。

    绍闻一见,拨马而回,心中想道:“古人云,不可一日近小人,真金石之言。回家好对篑初说,他日做官立朝之道,视此矣。”

    却说夏鼎责革之后,追缴七两八钱四分银子完款。他还有一向干没侵蚀银两,尚可度日。急乃棒疮平复,育谲狡难悛,私交刻字匠,刻成叶子纸牌版,刷印裱裁售买,以图作奸犯科之厚利。后来祥符有人命赌案,在夏鼎家起出牌版,只得按律究拟,私造赌具,遣发极边四千里,就完了夏鼎一生公案。若必穷形极状,以快看官疾恶之心,未免有亵笔墨,且失著述家忠厚之意。

    要知谭绍闻与娄朴、盛希瑗怎的上京,下回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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