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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管贻安骂人遭辱 谭绍闻买物遇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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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拘取来什么好东西,我并不要。”

    谭绍闻道:“讲说已明。”又向袖中掏出一只,递与王氏道:“娘,你要这一只。”王氏道:“兴官,你过来,把这一只送与你妈去。”兴官接在手中,送与姨妈,冰梅道:“送与大婶子,做一对儿。”巫翠姐道:“我收拾着,明日兴官相公娶个花媳妇,叫他带着。”一家儿说说笑笑,好不喜欢。

    到了次日,夏逢若早使白鸽嘴来叫。巫翠姐撺掇取那银镯,谭绍闻此番去的更觉公然。到赌场又赢了,即吩咐细皮鲢道:“我与你四两银子,到沈银匠铺,定一对银镯子。工价改日打成,一齐楚结。”细皮鲢领命要去,又吩咐道:“打造要速,价随他说。若承许不速,就到汪家炉上去。”细皮链道:“是,是。”

    一连赌了三天,银镯造成。即叫细皮鲢送到后门,双庆接住,送到楼上,王氏收讫。

    却说那一日,谭绍闻与赵大胡子、孙五秃子、阎四黑子赌到午后,正叫幺喝六热闹,不知怎的,背后早站了四个捕役,认清赵大胡子,铁尺刀背一齐乱下,扳住两臂,铁锁镣铐上了身。捕役把桌上钱抢个罄荆夏逢若浑身乱颤。谭绍闻只吓得寸骨皆软,半步难移。

    原来赵大胡子,在陕西临潼县做下大案,彼时众盗拿获,供称伙盗中有祥符赵天洪。差来干捕,将批文投入署内,署中登了内号簿,用了印花,秘差祥符健役协拿。访真在夏逢若家赌博,登时拿获。过了堂,入了监内。次日起解,沿途拨送。

    这捕役讹诈夏逢若开赌场,谭绍闻同赌,私下暗送钱财,自是可揣而知的。从此,夏逢若杜门谢客,谭绍闻坚壁不出,那也是不用说的。

    过了半月,谭绍闻正在东楼,与巫翠姐、老樊婆三人斗叶子玩耍,德喜儿在窗下说道:“胡同口有一个人,请大叔说话哩。”谭绍闻道:“你对他说,我没在家。”少时,德喜儿回来说道:“那人知道大叔在家,有一句要紧话,一定要见哩。”

    谭绍闻道:“我去开发了那人,就回来。”

    出的后门,到了胡同口,那人道:“县上老爷,请你哩。”

    一面拿出一根雷签,上面朱笔两行:“仰役即唤谭福儿当堂回话。火速飞速,少迟干咎。限刻下缴。”谭绍闻一惊非校说道:“我回去换换衣服。”那人道:“不能。老爷在二堂上专等,咱走罢。”谭绍闻竟是没法,只得随走。心中小鹿儿乱撞,高一步低一步进了衙门。

    差人到宅门搭了到。县公端坐二堂,皂隶一声喊道:“带进来!”只见上面坐着一位新官。这新官姓边名唤玉森,四川进士。原来前任董公,因贪被参,现在闲住候审。这边公上任尚未满十日。谭绍闻跪在檐前,边公问道:“你就是那谭福儿么?”谭绍闻道:“福儿是童生乳名,学名是谭绍闻。”边公道:“你家可有一对金镯子么?”谭绍闻道:“有。”边公道:“是祖上传的,是新近打造的?”谭绍闻道:“是祖上传留,不知是买的,是打造的。”边公点点头儿。即唤原差吩咐:“差你仍押谭福儿到家,取金镯呈验。”原差带谭绍闻回家取金镯。到了胡同口,这谭绍闻不得进家。王氏、翠姐、冰梅,合家惊慌,急取金镯,叫德喜儿付与原差人。不必费笔多说。

    只说谭绍闻与差人,依旧上了二堂,差人将金镯交在公案。

    边公命取过临潼县关文来阅。刑房将原文呈上,边公看了一遍,问道:“你这金镯上边,是何字迹?”谭绍闻道:“一只是‘百年好合’,那一只不记得了。”边公将来文掷与谭绍闻。

    谭绍闻接手一看,上面红印朱批,乃是:临潼县为关取盗赃事。据大盗赵天洪——即赵大胡子——供言:“盗得北关贡生宋遵训家财物,五份分赃。”小人分得银一百五十两,图书一匣,金镯一对。图书一匣,彼时小的即埋在麦地,今已忘却地方。银子,小的都花尽了。余下金镯一对,被本县谭福儿,在夏鼎家哄赌,讹骗去了。”为此备录原供,关取贵县夏鼎并谭福儿到案,携带赃证,以凭对质。须至关者。

    谭绍闻眼中看,口中念,身上颤,方晓得买的金镯,乃是大盗贼赃。只磕头道:“青天大老爷与童生做主!”边公也不瞅睬,吩咐:“夏鼎既脱逃,限即日拿获,以便与同犯发解。金镯暂寄库内。谭福儿且押捕班。”一声云板响亮,边公早已自公退食。

    不说谭绍闻在捕班受凌辱逼索。且说王氏惊慌,叫德喜道:“你去城南叫王中去。”去不多时,又叫双庆道:“你也再去催他速来!”

    原来王中在园中摘了一篮新梨,来与孝移献新,正与德喜儿撞在南门瓮城内。德喜道:“王大叔,你还不知道哩,大相公叫贼咬住,如今带进衙门去审哩。”王中听了这句话,把身子打了个冷战,梨儿早滚下五七个在路上灰窝里。王中也顾不得拾掇,飞也似跑来。到了楼下,也顾不得与主人灵前献新。

    王氏道:“你半年不在家,一发弄出大事来。”王中道:“是怎的?”王氏放声大哭道:“我不管你,只问你要大相公呀!”

    王中道:“办这事,身上少不了带银子。”巫翠姐听见说道:“老樊,你来东楼下来。”开了箱子,取出十二两银子,说道:“你交与王中。”

    王中接银在手,要了一个瓶口儿装了,飞风走到衙门。问了捕役班房,买了一条见面路。谭绍闻哭诉了原情。

    王中半日之间,串通了孔耘轩、张类村、程嵩淑、娄朴、苏霖臣,恰好惠养民也在城中,也恳了。俱集孔耘轩家,写了连名公呈。无非说谭绍闻祖父为官,青年勤学,毫不为非,无辜被诬,恳免发解的话头。晚上二鼓时候,众绅士一齐到了大堂,举人、拔贡、生员俱全,晚生全帖、门生手本连呈词一齐传进。

    边公阅了呈词,即请进二堂,为礼坐下。吃茶已毕,边公问了姓名,说了“弟系初任,诸事仰祈指示”话头。众人也说了“一路福星,恺悌乐只”的话头。边公道:“适才领教,众年兄无非要免谭福儿发解质对,但事系盗案重情,赃证显然,事难单发夏鼎。且金镯也难以到临潼。”程嵩淑道:“这谭绍闻原系灵宝公曾孙,孝廉忠弼之子,即此位孔年兄之婿,幼年曾举过神童,平素也颇勤学,取过县试首卷。这金镯想是不知误买。恳老父师念书香旧族,作养一番。”边公道:“成就后学,原系我辈本愿。但弟之所疑者,一个旧家子弟,如何强盗亦知乳名?这便难说是风马牛了。”孔耘轩道:“小婿颇有家赀,必是见金镯精工,以为奇货,误买在手。一个年幼书愚,岂能悬断以为盗赃。还祈老父师详夺。”边公道:“金镯买卖,必有成交之地,撮合之人,谭福儿果系安静肄业,何由与赵天洪相遇?临潼县关文,录的赵天洪原供,系在夏鼎家哄赌讹骗,则谭福儿之不安分可知。”惠养民道:“这个小徒从门生受业时,曾说过诚正话头,还祈老父母‘众恶必察’。”边公微笑着:“只怕老年兄,也‘不与其退也’。”因向娄朴道:“娄年兄指日就有民社之任,这事当如何处置。”娄朴道:“以治下愚见,似乎当摘录口供,送过临潼。如临潼再行关文,然后发解到案对质未迟。仰希老父师钧裁。”边公似有首肯之意。众人一齐起身跪央,边公道:“即照娄年兄所说办理就是。”众人谢了免解之恩,辞了出署。

    边公即日晚堂坐了,取了谭绍闻“不知原情,误买盗赃,情愿舍价还物”的口供。并拿到夏鼎,也摘了“素不谋面,不曾开潮的口供。次日做成一套文书,将金镯封了,朱判明白,统交与临潼来役。后来临潼亦无更举,则赵天洪之正法于临潼可知。这也不必旁及。

    单说此回书,有个疑团,不得不详为申明。谭绍闻系名门子弟,少年英慧,谁不晓他是谭绍闻。但赌博场中,俱是轻忽口角,且俱是粗汉,也不知考名为甚,不过就众人口中称个谭福儿,管九儿。其实管贻安、谭绍闻六个字。赵大胡子原不曾到耳朵里,不过当面称个某宅、某相公而已。呜呼!谭绍闻以少年子弟,流落赌场,自取轻薄,岂不可羞?况且藉买物而掩其输钱,若非一个忠仆,几位父执,极力相拯,一到临潼,与强盗质对,纵然不至于死,那监狱镣铐,自是不能免的。可不畏哉!这正是:

    书生强盗那相干,想合薰莸也是难;

    只因乌曹同授业,零陵阿魏竞成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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