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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碧草轩公子解纷 醉仙馆新郎召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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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儿,冰梅掌牌,老樊指点色样,赵大儿伺候茶水,兴官抽头儿。玩的好不热闹。

    及至近午时节,王中、双庆这一干仆人来过午,厨下竟忘了做饭。王氏本因溺爱而不明白,又由不明白而愈溺爱,到东楼一看,笑了一笑,自向厨下料理。原来年节间,酒饭多是现成的,因命双庆、德喜切些冷肉,拨些凉菜,发落的吃讫。

    谭家累世家规,虽说叫谭绍闻损了些,其实内政仍旧。自从娶了巫翠姐,开了赌风,把一个内政,竟成了鱼烂曰馁。

    忽一日,双庆儿拿了一付请帖,送到东楼。上面写的巫岐名子,乃是巫凤山差人,请新婿夫妇,同过上元佳节的华柬。

    到了十四日,巫凤山早着人抬了两顶轿子来接。夫妇二人盛服倩妆,王氏看着好不喜欢。家间人送至后门,二人坐轿而去。

    到了巫家门前,只见有五六个人,鲜衣新帽迎接。一个乃巫凤山的内侄,叫做巴庚;一个外甥,叫做钱可仰;一个干儿,叫做焦丹。都是送餪日封过礼的。巫岐因儿子巫守敬年方十二,不能陪客,故请一班内亲陪伴东床。谭绍闻下的轿来,众人一拱让进。巫翠姐自从后门下轿进家。谭绍闻到了前厅,先与岳翁见礼,然后拜见姻亲。礼毕献了茶,只听闪屏后有人说道:“前边显冷,请姐夫后楼下坐罢。”巫凤山便道:“这屋子太大,姐夫就到后边坐,暖和些。”众人相陪起身,过中厅,进了堂楼。丈母巴氏笑面相迎,谭绍闻躬身施礼。巴氏道:“姐夫坐下罢,前日已见过礼了。我为前厅房太冷,怕姐夫衣服薄,自己孩子,就请后边坐。这俱是内亲,爽利就不用再向前头去。”

    谭绍闻也无言可答。巴氏又道:“姐夫近炉些。”遂叫把炉中又添上些炭。又叫丫头先拿酒挡寒气。巴氏见谭绍闻缄默少言,因向巫凤山道:“你竟是躲一躲儿。你在这里,未免拘束姐夫们。”这巫凤山原是“四畏堂”上占交椅的人,一听此言,就立起来笑道:“今日铺内实就有个事儿,我有罪姐夫,暂且少陪。”巫凤山去了。巴庚、钱可仰、焦丹,由不的少盐没醋的话,各说上几句,究之与谭绍闻全不对路,微笑强答而已。

    原来巴庚,是个开酒馆的。借卖酒为名,专一窝娼,图这宗肥房租;开赌,图这宗肥头钱。钱可仰开了一个过客店,安寓仕商;又是过载行,包写各省车辆。焦丹是山西一个小商,父亲在省城开京货铺,幼年记姓在巫凤山膝下,拜为干子。这三位客,因谭绍闻是个旧家门第公子,怕惹出笑话未免不敢多言。巴氏见女婿毫无情绪,心下有些着急,因吩咐丫头道:“把席放速些,吃了饭,好街上走动。元宵佳节,也看个故事,看个戏儿。”

    少时,碟盏上来,席就设在堂楼东间。谭绍闻道:“着人请外父。”巴氏道:“他忙着哩,不叫他也罢。”众人即让谭绍闻首座,钱可仰、巴庚、焦丹打横相陪,敬儿坐了主位。须臾,席面上来,山肴海味都有,美酒肥羊俱全。巴氏不住的让敬儿道:“你不会陪客,你该把那一样儿让姐夫吃,拣好的送过去。”总因爱婿心切,只怕娇客作假,受了饥馁。十分忍不住了,走到桌前,拿箸将碗中拣了一碟,送在绍闻面前,说:“姐夫只管吃,休忍了饥,还要住两三天哩。若像这样饿瘦了,您娘就再不敢叫姐夫走亲戚了。”谭绍闻慌道:“外母请尊便。”

    谭绍闻一向在孔宅作女婿,不曾经过这个光景。今日乍见这个岳母,口中不住的他姐夫长,他姐夫短,初时也觉可厌,渐渐的转觉亲热。竟是八母之中,不曾添上丈母,未免还是古人疏漏。

    午饭已毕,巴氏正要劝女婿街上游玩,偏偏的苍云渐布,黄风徐起,栗烈觱发,竟有酿雪的意思。巴氏道:“请姐夫过元宵,正好白日看戏,晚上观灯,偏偏天就变了,该怎么处?”

    巴庚平日知谭绍闻是个赌家,因说道:“妹夫过我那院里走走何如?只是茅檐草舍,不成光景,恐惹妹夫笑话。”谭绍闻道:“通是至亲,岂有笑话之理。但未曾进贽奉拜,怎好轻造?”

    焦丹笑道:“如今大家同去,就算姐夫拜他。”钱可仰道:“焦贤弟说哩极是。”巴氏道:“你们就陪姐夫去。我少时从后门去,也要看看你二婶子。”

    四人就出了大门,直上椿树街口巴家来。到了门首,只见门外挑了一个“醉仙馆”酒帘儿。”门向内拴扣,巴庚也叫不开。少不得由邻家转入开了大门。原来里面有三个人掷色子哩。

    两个是本街少年学生,一个叫柴守箴,一个叫阎慎,一个是布店小相公,名叫窦又桂,都是背着父兄来寻赌。三人素日同过场儿,今日趁元宵佳节,藉街上看戏为名,撞在巴庚酒馆里,赌将起来。巴庚的酒匠倒趁有人看门,自上广生祠看百子轿去了。三个正赌到热闹处,谭绍闻进来,那两个年幼学生,脸发红晕,立将起来。巴庚即让谭绍闻道:“请姐夫东厢房坐。”

    绍闻新走小家亲戚,没可说话的人,半日闷闷。猛的撞见赌场,未免见猎心喜,早已溜下场去,说:“借一吊钱,我也赌赌。”巴庚开了柜斗,取出一千大钱,放在绍闻面前,就掷将起来。

    掷到晚上,两个学生起了场儿,自回家去。窦又桂不想就走,巴庚道:“你也须得回去,若叫窦叔知道,你倒不得再来,不如明日早来。”窦又桂道:“也罢。等家父十七日起身回家,爽快放大胆来赌上几天。”恰好巴氏在后边也催女婿回去。遂一齐起身,窦又桂自回店中,焦丹已回铺内,谭绍闻、巴庚、钱可仰重到巫家。

    吃了晚饭,天上飘下雪来。巴氏就叫腰房燃起炭炉,点上蜡烛,又赌了半夜。巴氏叫送了元宵、扁食、面条、鸡蛋荷包儿,好几遍点心。巫翠姐与巴庚、钱可仰都是中表姊妹,也就到前边看了几回,方才歇息。

    到了十五、十六日,依旧在巴庚酒馆内,同窦又桂赌了两日。到了十七日,谭绍闻要作别回家,巫凤山夫妇只是不放。

    巴庚道:“今日天晴。我昨日已备下几碗寒菜,请谭姐夫到我家,我少申一点敬意。”绍闻道:“连日打扰,还不够么?”

    巴庚道:“毕竟不曾吃我的。我就请钱贤弟相陪。若嫌我穷,也就不敢强邀了。”绍闻道:“好说。奉扰就是。”于是一同起身,又向巴庚酒馆而来。巴庚路上说道:“姐夫你赌的好。那小窦子是一注子好钱,他白布店有三四千银子本钱。他爹今日起身回家,他今日是正大光明放心赌哩。咱三人勾通一气,赢他几百两,咱均分。”绍闻心已应允,点点头儿。

    进了酒馆,小窦子见了笑道:“我一早打发家父起了身,咱可大胆来罢。”不用分说,连巴庚、钱可仰都下场掷将起来。

    不多一时,窦又桂输了一百三十两。正赌到热闹中间,都低着头看注马,喊叉快,只听得忽的一声,色盆子早已打烂,钱也都打乱了,人人都挨了棍头。又听声声骂道:“您这一起儿忘八羔子,干的好事!”——这正是:

    入齐凭轼运良筹,忽遇田单驭火牛;

    不识天兵何处降,须寻地缝好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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