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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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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亚英去后,高先生又和主人漫谈了一番,颇受主人夸奖,实在感到兴奋。他回到了公司里,嘴角上兀自挂着微笑。心里就不断的想着,杨先生这样的另眼相看,自是看到自己努力的结果,若再进一步的替他找些财喜,他必然相信到每两日查帐一次的手续,可以改为每个星期一次。这样对于钱在自己手上活动的机会,那就便利多了。有了这个盘算,自己第一步计划,便决定把林宏业那笔香港货盘弄到手,于是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专人送到招待所,约着宏业夫妇,六点钟在最大的一家川菜馆子晚餐。

    这封信送到招待所,正好二小姐也在那里。宏业将信交给她看,笑道:“这位高先生蓄意要买去我们这批货,天天来包围,我想分卖一点给他也罢。而况他出的价钱也不算少,这顿晚饭扰不扰他呢?”二小姐道:“黄青萍今天晚上请客也是六点钟。我和她天天见面的人,若是不去,她会见怪的。”宏业笑道:“她请了亚英吗?”二小姐道:“他是主客。”宏业道:“那她就不该请你我,专请亚英一个人,岂不方便得多?”二小姐道。“这就是她手段厉害之处。她要和亚英谈恋爱,知道隐瞒不了我们,就索性不瞒。”林宏业道:“既然如此,我回高汉材的信,改为七点钟,我们可以先赴青萍的约会,坐一会,我们也可以先走。”说着,就回了一封信,差人送去了。

    青萍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作为悬案吧。四川人说的话,惩他一下子。”亚英道:“你怎么样子惩他呢?”亚英是毫不加以思索的把这话说出来了。可是他说出来了之后,脑子里立刻转了一个念头,惩他一下子,是把他弄得丢丢面子呢,还是敲他几文?关于前者,那无所谓。关于后者,那或者有些不便之处。他的面色随着他心里这一分沉吟,有点儿变动。青萍笑道:“你有什么考虑吗?”亚英道:“我考虑什么?这个人又不和我沾亲带故。”青萍笑道:“好的,你听候我的锦囊妙计吧。不过有一层,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宏业夫妻。你听,他们来了。”随着这话,果然是这对夫妻来了。

    青萍原是含着微笑向他望着的,经他一问之后,她反是微闭了眼睛,簇涌了一道长睫毛,似乎是很软弱的神气。那一只捏拳头的手,已不再移动,只是放在额角上。亚英对了她看着出神,很有心走向前去握着她的手慰问两句话,但刚有这个意思,茶房将茶盘托着两盖碗茶送了进来,茶碗送到她面前茶几上放着,她只是微睁开眼来看了一看,依然闭着。过了一会她才向亚英微笑道:“我睡着了吗?我真是倦得很。”说着眼珠向他一转,微微的一笑。亚英拿了火柴回来坐着,望了她笑道:“你今天下午打了牌了,有什么要紧的应酬?”他说着,就取出纸烟来吸。青萍并不答复他这一问,却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互相搓挪了两下,表示着向他要纸烟。亚英道:“你疲倦得话都懒说,既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请客?不会好好的回温公馆去休息吗?”青萍看了他一眼道:“你还不了解我,以为我很愿意到温公馆去休息吗?而且我也不能事先料到,今天下午有这样子疲倦,这是在你当面,我可以随便,若是在别人面前,我就是要倒下地去,我也会勉强支持起来,像好人一样。”亚英道:“我了解你,你是不得已的。但是你不这样作,也可以的,你为什么这样子作践自己的身体?”青萍向他瞅了一眼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上次对你说的话?我在一天没有跳出火坑以前,我就不得不出卖我的灵魂。”她说着,身子又向后一仰,头枕在椅子靠背上,在身上取出一块花手帕蒙住了自己的脸。

    青萍却是老远的看到了他,连连招了两下手,手抬着比头顶还高。亚英含着笑跑了过去,笑道:“巧了巧了,早来一步都不行。”青萍将两三个雷白的牙齿,咬着下面的红嘴唇,将那滴溜溜的乌眼珠,向他周身上下很快的扫射一眼,微笑着点了两点头。亚英问道;“你觉得这件大衣我穿着完全合适吗?”青萍笑道:我是很能处理自己的,同时我也能代别人处理一切。一亚英听了这话,却不解所谓,望了她微笑着。青萍伸过一只手来,挽了他的手臂笑道:“你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你真不了解,我们吃着喝着再谈。”于是被她挽进了一间精致的雅座。她将手上拿的皮包向茶几上一抛,大衣也来不及脱,一歪身子坐在沙发上,将右手捏了个小拳头在额角上轻轻地捶着。亚英坐在她对面椅子上看了这情形,就问道:“怎么了,头有点发晕吗?”

    这样决定着,三十分钟之后,他见着这位胡孔元经理了。在药房柜台后面,有一间玻璃门的屋子,上写三个金字“经理室”。亚英被店友引进这间屋子时,经理穿了笔挺的深灰呢西服,拥着特大的写字台坐了,他正如他令叔一样,口里衔了翡翠烟嘴子,两手环抱在怀里,面前摆着一册白报纸印的电影杂志,正在消遣。他鼻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眼珠滴溜溜地在里面看人。他也是为亚英身上这件海勃绒大衣所吸引,觉得他不是一个平常混饭吃的青年,隔着桌子,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握,请他在桌横头椅子上坐下,笑道:“适才接到家叔的电话,已知道区先生要来,有两个朋友的约会我都没有出去。”亚英笑着道了谢。这位胡经理和他说了几句闲话,问些籍贯住址,和入川多少时候等等。亚英都答复了。但是心里很纳闷,特地约到这里和他谈些什么呢?未到之前,胡天民还有一个电话通知他,似乎对于自己之来,表示着很关切,决不是到什么机关里去登记报告一遍姓名籍贯就了事,为什么他这样毫不介意的闲谈?便道:“胡董事长叫兄弟前来请教,胡经理有什么指示吗?胡孔元笑道:客气,据说有位令亲从香港来,带有不少的西药,我们想打听打听行市。”亚英笑道:“胡经理正经营着西药呢,关于行市,恐怕比兄弟所知道的还多吧。”胡孔元笑道:“兄弟虽然经营着西药,那可是重庆的行市。香港和海防的行市,虽然电报或信札上可以得着一点消息,那究竟差得很远。未知令亲带来的药品,有重庆最缺少的东西没有?亚英笑道:兄弟离开医药界,也很久了,重庆市现在最缺少些什么药品,我倒不知道。”这位胡经理就在玻璃板下,取出一张纸单,交给亚英,笑道:“上面这些药,就是最缺少的了。”亚英接过来看时,中英文字倒开了二三十样药品。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德国药。第一行就开的是治脑膜炎与治白喉的血清,因点点头道;“这上面的药品,的确是不多的药。敝亲带来的,大概也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胡孔元听了这话,表示着很得意,将头摆成了半个圈圈,笑道:“我们都保存了一部分。”说着将手边一架玻璃橱子的门打开,向里面指着道:“这实在不多。我们乡下堆栈里,还预备得有一部分,你看如何?”

    胡经理微笑了一笑,嘴张动着,正有一句话要想说出来,却听到门外边有人发出很沉着的声音道:“说没有就没有,尽管追问着干什么?”胡经理便拉开玻璃门走到柜房里来问话。亚英不便呆坐在经理室里,也跟了出来。看时,柜台外站立着一位苍白头发的人,嘴上蓄有八字须,身上穿了件灰布袍子,胸襟上挂了一块证章,似乎是个年老的公务员。他将两只枯瘦的手扶了柜台沿,皱了眉道:“这是大夫开的药单子,他说贵药房里有这样的针药,那决不会假。先生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情,你们慈悲为本,救救我的孩子吧!说着把两只手拱了拳头,连连的作了几个揖。胡经理先不答复他的话,拿起那药单子,看了一看,便淡笑了一声道:好,药的价钱都开在上面了。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便宜的药。”那苍白头发的老头子,在身上掏出一卷大大小小,篇幅不同的钞票,完全放在柜上,又抱着拳头作了几个揖,皱了眉道:“我就是这多钱,都奉上了,请你帮帮忙吧。”胡孔元笑道。“老人家你错了。我们这里并不是救济机关,我们作的是生意。有货就卖,没有货,你和我拚命,我也没有法子呀。”

    胡天民一听到“香港”这两个字,立刻引起了很大的兴趣,便将烟嘴子在茶几烟灰缸上,轻轻的敲了几下灰,作出很从容的样子,微笑道:“令亲运了些什么货来呢?西药,五金,匹头,化妆品?”说完了,他将烟嘴又塞到嘴角里吸了两口烟。亚英道:“大概各样东西都有一点吧。”胡天民笑道:“这正是雪中送炭了。这几天物价,正在波动。”亚英道:“唯其是物价都在波动,所有那些货很少肯脱手。我本应当早几天来奉看先生了。就为了这件事耽搁了,望先生多多措示。”他这最后一句话,颇是架空,也无意请胡先生指示他什么。但胡天民对于这句话,却是听得入耳,便微笑着,又吸了两下烟,问道:“区先生以前是学经济的吗?”亚英道:“惭愧!学医不成,改就商业,未免离开岗位了。”胡天民将腰伸了一伸,望着客人的脸子,现出了很注意的样子,因道:“以前区先生是学医的,那么,对于西药是内行了。”亚英道:“不敢说是内行,总晓得一点。”胡天民笑道:“我们公司里也有点西药的往来……”他把这句话拖长了没有接下去,沉吟着吸了两口烟,因笑道:“我们在城里,也有一点西药事业,九州药房,知道这个地方吗?”亚英笑道:“那是重庆最大的一家药房呀!许多买不到的德国货,那里都有,那里一位经理,记得也姓胡。”胡天民笑道:“那好极了,他是我的舍侄,区先生可以去和他谈一谈。”说着,他在身上取出了自来水笔,问道。“区先生可带得有名片?”亚英立刻呈上,他就在上面写了六个字:“望与区先生一谈”,下面注了似篆似草的一个“天”字,交给亚英笑道;“舍侄叫胡孔元,他一定欢迎的。”他说时,已站起身米。看那样子像是催客。

    杨老幺倒跟在后面把他送出茶馆来,站在路边低声向他笑道:“我和区先生介绍吴保长,那是另有点意思的。我听到大先生说你在渔洞溪场上作生意,他有一个哥哥在那里,我可以介绍一下中。”亚英摇摇头道:“我不在渔洞溪场上作生意。我那家小店,离场有些路。这个我明白,当地保甲长和我都相处得很好。”杨老幺见他表示拒绝,便笑道:“区先生不大愿意吗?你和我一样,但是他们也看人说话,就是从前那个宗保长,如今和我也很好了。吴保长哥子也不是保长,是××公会一个常务委员。”亚英想了一想笑道。“多谢杨经理的好意。原来我是有意进城来经营商业了。假如我还回到渔洞溪去的话,倒是愿意和这位吴先生认识的。”杨老幺笑道:“你若是和他交朋友,你不要叫他啥子先生,啥子经理,他最喜欢人家叫他一声吴委员。现在就是这样,作官的人想作生意,作生意的人又想作官。二先生若是有空的话,确是可以和他写块英文招牌,算帮我一个忙,我有一件事托他。”亚英道:“若是这样说,我一定办到。不过,难道到了现在,杨经理还有求于他的地方吗?”杨老幺道:“朗格个没有。我们是土生土长的人,我们的根底,他啥子不知道。我也有两个铺面在他管下,和他有交情,要少好多罗联,吴保长为人倒是不坏。”随了这吴保长这三个字,有个人插言道:“杨经理他在不在?”亚英看时,个三十上下的人,将一件带了许多油渍的蓝长衫,罩在一件短袄上,因之下半身更显着虚飘飘的。下面穿条灰布裤子,油渍之外还有泥点,更是肮赃。再下面赤脚拖上i日草鞋,正与他的衣服相称。因为如此,头发像毛栗篷似的撑着,瘦削的脸挺出了他的高鼻子,那颜色像是庙里的佛像镀了金,又脱落了,更蒙上一层烟尘。记得当年在北平。看到那些扎吗啡针的活死人,颇是这种形象,这倒吃了一惊!这人有了黄疸病与肝癌吗?或者有其他的传染病?可是杨老幺倒不怕会传染,让他站在身边,瞪了眼问道:“啥子事,买盐粑?”那人将手拿的一张四方油纸,连折了几折,揣到衣袋里去,只答应了两个字:“笑话。”杨老幺道:“你去找他吗?他在茶馆里。”那人笑着去了。杨老幺望了他后身,叹了口气道:“这个龟儿子,硬是不成器,朗格得了哟!”亚英在他这一声叹骂中,便猜着了若干事情,问道:“这是杨经理的熟人吗?”杨老幺又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远房一个侄儿子,好大的家财,败个干净,弄成这副样子,年纪不到三十,硬是一个活鬼。送去当壮丁,也没有人收。中国人都是这样硬是要亡国。”亚英道:“他去找吴保长买盐粑吗?”杨老幺叹了一口气,又笑道:“买啥子盐粑哟!拿一张油纸子在手上,吴保长就是这一点不好,硬是容得下这些不成器的家私。他是看到二先生在这里,要不然的话,怕不问我借钱?”说着又叹着气走了。

    想到这里,亚英有点儿兴奋,猛可的抬起头来,才发觉自己走了一大截不必走的路。这里是新市区的一带高岗上,站着看岗子那边山谷上下的新建筑,高一层的大厦,低-层的洋楼,象征着社会上生活毫不困难。其中有一带红漆楼窗的房子,正就是朋友介绍着,去投奔的公司董事长之家。虽然那是自己所愿走的一条路,曾经在人家口里听到说,这位经理胡天民先生,有不可一世之概,骄气凌人,没有敢去拜访,也不愿去拜访。每次经过这里,都对这闻名已久的胡公馆,要注目一下。这时不觉又注目望着了,自己心里想着,便是他胡天民,也不见得刚跳进商界,就做着董事长与总经理。假如他是一个小职员或小商人起家的话,他也必定侍候过别的董事长与总经理。若不肯俯就人,只凭几根傲骨处世,他至多像自己父亲一样,作个教育界穷文人,怎可以当大公司董事长?自己若想混到他那个地位,现在不去逢迎他这类人,如何能入公司之门?不能入公司之门,怎样作商业巨子?

    宾主坐之。胡天民很快的扫射了客人一眼,觉得他衣服漂亮,少年英俊,没有一点小家子气,相信他是个有用之才,也就在脸上增加了两分笑容,因道:“事情是有这样巧我的上手一连展了四个庄,简直下不了桌子。”亚英笑着,又说了一句“没关系”。胡天民吸上了一口烟,然后向他点着头道:“我是久仰的了。梁先生早巳提到区先生是干练之才,将来兄弟有许多事情要请教的。”亚英已觉得这位胡董事长,很可满意的了,他这样的客气,更是予人以满意,便欠了一欠身笑道:“不敢当,作晚辈的也只是刚刚投身社会,本来早就要拜访胡董事长的,因为恰好有一位敝亲由香港运了几车子货来。他人地生疏,有几处交易,非要我去接洽不可,替他跑了几天,就把时期耽误了。所以迟到今天,才来请安,这实在是应当抱歉的。”

    信送出不到十分钟,亚英来了。一进门就引起人的注意,新换了一件青色海勃绒的大衣,头上那顶盆式呢帽,刷得一点灰迹没有,微歪的戴着。大衣的带子紧束在腰间,他左手插在衣袋里,右手拿了一根紫漆的手杖,大步走将进来。林宏业本是坐着的,立刻站了起来,偏着头对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点头道:“这个姿势,很好,百分之百的美国电影明星派。”亚英笑道:“这也犯不上大惊小怪。在拍卖行里买了这样八成新的大衣,就算逾格了吗?”宏业笑道。“我也不开估衣铺,并不问你这衣服新旧的程度,我只说你这个姿势不错。”说着,还牵了一牵他的衣襟。二小姐指着亚英笑道:“也难怪宏业说你,好好的常礼帽,为什么要歪戴在头上?”

    传达正待转身走出去,他下手一位牌友,一开眼看到名片上这个区字,便捡起来看看笑道:“胡天老,你好健忘呀!上次在梁老二家里吃饭,他说起他认识一个青年,非常有办法,凭了一双空手,就在乡场上撑起一片事业来。这种人的创业精神,实在可以佩服。假使交他一批资本,让他去创造一个有规模的场面,那还了得!说起来这个人姓区,这是很容易记着的一个姓,这就是那个姓区的了。”这样一说,胡天民哦了一声,点着头道:“不错,是有这样一个人。那么,让他来和我见见吧。”传达含了微笑走将出去,五分钟后,亚英被引着到这牌场的隔壁小客室里来了。这里似乎是专门预备着给人谈心之处,推拉的小门外,悬着双幅的花呢门帘,窗户上也张挂了两方蓝绸窗帷,屋子里光线极弱。传达进来,已亮着屋正中垂下来的那盏电灯。在电灯光下面,沙发围着一张茶几,微微听到那边客厅里,传出哗啦哗啦麻雀牌的声音。这样有了十五分钟之久,主人还不见来。这屋子既闷又热,亚英身上的这件海勃绒大衣,虽然质量很轻,可是两只肩膀和脊梁上,倒像是背了个大袋压在身上一样,额头和手心里只管出着汗珠。但是要脱大衣,在这种地方,又没有个地方放搁,穿大衣见上等人物,自然是没有礼貌,脱了大衣抱在怀里,也是没有礼貌,所以只好忍耐着端坐在沙发上只管去擦额头上的汗。他这样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伸手到怀里掏出手表来看时,恰是表又停了,站起来在屋子里徘徊了几个来回。忽然又转上一个念头,我不伺侯他胡天民,也有饭吃,受这乌龟气干什么?自己整了一整大衣领子,正打算走出去。就在这时,胡天民日里衔了一只翡翠烟嘴子,带着笑容走进来了。他取下了烟嘴子,微弯了腰,老远看到亚英,就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握,笑道:“对不起,有劳久等了。请坐,请坐。”亚英见主人很是和蔼,把心里头十分的不痛快,就去了四五分,随口号便说了一句“没关系”。

    他右手插在大衣袋顺手掏出来三张电影票,自己本来是打算约着宏业夫妻去看电影的,这时拿在手上看了一看,捏成一个纸团团,便丢在路旁垃圾桶里。一面缓步的走着,一面想心思。走过一家茶铺,忽然有人在身后叫道:“区先生吃茶。”回头看时,一个是杨老幺,他还穿的是一件青呢大衣,坐在茶馆旁街的栏杆里一副座头上。同座是位穿滩羊皮袍子的外罩崭新阴丹大褂,天气渐暖,在重庆已用不着穿皮袍子,这正和自己一般,穿上这件海勃绒大衣有点多余。他一站住了脚,那杨老幺就站起来连连的招了几下手,笑道:“请来吃碗茶,正有话和区先生商量。”亚英只好走进去,杨老幺就介绍着那个穿羊皮袍子的道:“这位是吴保长,我和他常谈起老太爷为人很好,他就想见见,总是没有机会。”说着,一回头大声叫了一声泡碗茶来。亚英道:“不必客气,我有点事,就要走的。”杨老幺笑道:“这位吴保长,为人很慷慨的,也很爱交朋友,他出川走过好几省,早年还到过江西安徽。”亚英向他点了点头道:吴保长是经商出川的吗?杨老幺代答道:“不是,他是因公出川的。”吴保长立刻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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