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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恶朋友丧心谋挑唆蠢汉 俏佳人苦肉计吓杀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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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罢,我但自家死了,完了这一场冤孽,你之死不死,我也不来管你了。卜成仁,卜成仁,不知我前生前世与你有甚冤仇,今世只凌逼到这个田地。我虽容你,只怕天理也不容你。”遂将宝剑在台上一拍道:“我管青眉死得好苦也!”就掣剑自刎。

    众家人媳妇是吩咐下的,只得小姐拍得剑响,便假做慌张,将提灯丢下大叫道:“不好了,小姐自刎了!”飞赶上前来救解。提灯丢下,厅上一时昏暗。急急再点起,提灯来看时,只见小姐横躺在地下,宝剑丢在一边,颈边并满面满身都是血。众侍妾、仆妇俱大哭起来道:“不好了,小姐刎死了!”

    卜成仁初伏在地下,见管小姐不来杀他,以为得计。及听见众人哭做一团嚷道:“小姐刎死了。”吃了一惊,连忙爬起来看时,早看见小姐血肉模糊的死在地下,众侍妾围绕着哭泣。卜成仁竟吓呆了,走也走不动。亏带去的四个侍妾,拖他下阶道:“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才走得下阶,早听得里面有人传说,小公子吩咐:“千万莫要放走了卜成仁。”卜成仁听得分明,愈加着忙,往外乱跑,心慌脚软,只跌了两交,方走出厅外,忙叫家人扶他上马,怎奈心慌脚软,越爬越爬不上去。几个家人搀扶上马,飞一般的跑去了。跑到家,扶下马,搀得入去,竟象痴了的一般。坐了半响,还说不出话来。

    后面的家人得知了凶信,方领着四个侍妾一哄逃走来家。卜成仁因问四个侍妾道:“她一向恨恨要杀我,为何今日转自杀了?”四侍妾道:“管小姐原来要杀公子,因见公子伏在地下,转不忍下手,故自杀了。她曾说破道:‘我虽自杀,只怕公子这一死也不能免。’方才公子幸跑得快,出来了,后面只听得连声叫:‘捉公子。’”卜成仁道:“我如今跑脱了,不知可能免祸么?”四侍妾道:“我们下人,如何得知?公子还须与高人商量。”卜成仁点头道:“是。”

    此时,强之良还留在后园中住着等信,忙叫家人去请来商量。不期强之良打听得知管小姐自刎死了,晓得事情弄得大了,卜成仁自然要埋怨他,遂不顾性命卷了行李,连夜走了。

    家人忙来报知,卜成仁只是跌脚道:“这样恶人,他哄我坐在竿头,却将梯子移去,叫我怎得下来?”自家一时没主意,只得叫了几个心腹家人来商议。有一个道:“公子三、五十人,灯笼火把,到管家做亲,谁不知道。今管小姐自刎死了,不是公子逼死,却推得那一个。”又一个道:“今日公子若被他捉住,便没法解救,幸喜逃走了回来。莫若且逃到别处躲些时,胡赖一番,再做道理。”又一个道:“要躲除非躲到京里,求老爷作主,只说是一向随在任上。青田县威逼死管小姐的,是光棍假充。”

    又一个道:“管老爷既不在家,凡家中一应事务,都是小姐把握。若小姐活着,她为人千伶百俐,便难说话。她如今又死了,只有一个小公子,才十二、三岁,只读死书,晓得些甚么。公子若央青田县大爷,去哄管公子出了纸笔,报称别项情由,不缠到公子身上,立定文案。任管侍郎明日回家,怎生污秽,公子便好分辩。”卜成仁听了,大喜道:“这一论甚是中听。”

    捱过了一夜,到次日清晨,到青田县来见李知县。一见了,卜成仁就纳头四拜,求他救命。李知县忙惊问道:“为着何事贤契这等慌张?”卜成仁将椅子移近前,低低将他去求亲,逼死管小姐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要求他,去哄管公子一张纸笔来分豁开他,立个案,以为后日好脱卸。

    李知县听见说管小姐自刎死了,便也老大吃了一惊道:“这事贤契也忒做得孟浪。既是长孙肖逃去死了,管小姐身子无主,禀知尊公大人,邀几位势利贵臣为媒,向管侍郎去求,怕他不从。再不然,就请圣旨赐婚。以尊翁大力,与阁里相通,也是做得来的。兄为何急急忙忙如此妄作。你看那管小姐咏雪诗才,何等精工。况父在朝而前婚未绝,焉肯畏兄粗豪,即废礼苟合。此一死,风化所关,若究起罪来,都加一等。”

    卜成仁听了,忙又跪一跪道:“若凭老父母大人天恩垂救,自当衔结奉报。”李知县因扯他起来道:“既蒙赐教,自当为兄周旋。兄且请回,本县少刻即到管府去探个消息,再来奉复。”卜成仁又再三恳求,方才退去。正是:

    生路不寻寻死路,正人不做做邪人。

    谁知死路邪人走,不独伤名又损身。

    李知县受了卜成仁之托,坐过早堂,即上轿到管侍郎家来探望。先差人拿名帖去通知管雷,管雷只得穿了兄弟的孝服,到门前来迎接。李知县轿到了,管雷迎接到厅上坐下。李知县就先问道:“今早地方来报,昨夜令姊这场大变,本县不胜惊骇,不知是为何而起?特来请教。”管雷垂泪道:“只因家父在朝,儿女孤弱,家门不幸遭此惨变,本当报知老父母大人。因治门生尚在童穉,故不敢以卑微哀苦,上渎公延。怎返辱老父母大人临下存恤,感激不胜。”

    李知县道:“起祸毕竟还是何人?贤契此时纵不出词讼理,也须道个纸笔,将其事始末报知本县。容本县替你立一个案,候明日尊公回时,也好追究。”管雷道:“出纸笔未免要指名姓。指称名姓,未免要伤奸人。若伤奸人,则前祸未及受尽,而后祸又至矣。治门生一童穉,如何存立?伏望老父母大人,念家父一日之雅,置之不问,则死者虽死,而生者或尚可苟免,则感恩无地矣。”李知县道:“贤契既有此远虑,本县何敢过强。但不知此时,令姐作何料理?”

    管雷说道:“已棺殓停于旁室矣。”李知县道:“既已棺殓,本县礼当一拜。”管雷辞谢道:“卑幼惨死,又不成丧,怎敢劳老父母大人之吊。”李知县道:“忝在通家,况前咏雪佳章,又已捧诵。今既到此,安可失礼。”

    管雷再三辞谢,李知县执意不肯。只得叫家人开了中门,引入后厅旁边一间小厅上。李知县早看见中间停着一口棺木,左边香几上,供着血模糊的宝剑;右边交椅上,搭着一领血染透的衣裳。伴柩的十数个侍妾,看见有人来吊丧,“小姐,小姐”的哭将起来。李知县看见,殊觉惨然,遂要行拜吊之礼。管雷再三拦住,只作得四揖。

    揖罢,管雷又请李知县到前厅拜谢。谢毕,李知县又说道:“令姐遭如此惨祸,所关非小。本县又亲闻亲见,怎漠然不一追究。此虽贤契高明,但恐异日尊公老大人归来,罪及本县,则本县无辞了。贤契还该熟思?”管雷道:“家父还时,老父母这段高情,当先达上,定然深感。若嗔疏失,皆治晚生畏祸之罪也。”李知县听了,叹息道:“贤契少年老成,真可敬也。”只因这一敬,有分教:

    抱奸恶心肠,受糊涂罪业。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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