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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弱书生畏人逃生死未知 俏佳人敢独主强梁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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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报。”

    原来,这里是一个堆米的庄房。凡浙江的客商,都到这里来籴米。这日杭州的一个王客人,正籴了一船米,起早要行。忽见长孙肖人物清秀,又听见他说得可怜,因问道:“你既有仇家要害你,就是天明在旱路上走动谁不看见,只怕躲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长孙肖道:“我却没有别法,只得听天由命,慢慢去捱。”王客人道:“你既没法,我倒有一法在此。”长孙肖道:“不知老丈更有何别法?”王客人道:“我籴的这船米,要载往杭州去粜的,兄何不躲在我船上,人不觉,鬼不知,顺带你到杭州上岸。便有仇家也找寻你不着了,岂不干净。只是要多费几个日子。”

    长孙肖听了大喜,忙谢道:“若蒙如此挈带,则恩同再造矣,便多过几日何妨。”此时天已微明,那王客人就领了长孙肖上船,将他深藏在暗仓之下。一面查清了行李,就开船去了。正是:

    只思芝艾绝,不道又逢生。

    天意本如此,人心不用惊。

    长孙肖随着王客人来船往杭,且按下不题。

    且说这班恶少,将追逼长孙肖跳在溪河桥下之事,报知卜成仁,卜成仁大喜。因又与强之良商量道:“长孙肖这小畜生,一根眼中钉,赖兄妙算已拔去矣。但管小姐为人,大有心机。你越奉承他,他越做作,也必须蛮做方妙。但不知蛮做,却是怎生做起?”

    强之良道:“蛮做虽是个总题目,须知就是蛮做,也要有些蛮做的文理。他前日推说受了玉支玑的聘物,今日玉支玑已退清了,又行到我家来。他前日又说玉支玑的答聘诗,未曾退还,今屡询已明说还了。就是真正未还,今人已死,亦可不论。况仁兄出的咏雪三十韵,他又一一题了。这段婚姻,已经县令为媒,就说是未曾全允,也不叫做无因了。可先叫张媒婆去说个明白。他若推三阻四,那时竟逞强硬赘入去,不怕他不肯。”

    卜成仁听了,大喜道:“论得妙。半是理,半是势,兼而行之,自然耸听。”因立刻就唤了张媒婆来,细细吩咐了,叫他去说。

    张媒婆是个惯家,前已说过两遍,见管小姐口虽甜软,意实疏远,知道难成。因推辞道:“管小姐说话刁巧,我老媳妇拙口拙腮,往往被他擦倒,莫要误了公子之事,可另叫人去说罢。”

    卜公子听了,大怒道:“老乞婆,这等可恶!你做媒婆,我叫你说媒,为何推辞不去?你莫非说他是侍郎小姐,笑我尚书的公子讨他不起么!我又不白使人。”因叫家人取出二两一锭银子,丢与他道:“说成了,还有重赏。说不成,送到县里二十板子一拶,还要去说。”一面说完,一面就同强之良到书房中去吃酒了。

    张媒婆被骂了几句,是做媒的常事,也还不放在心上。再看看银子,未免欢喜。及听见说事不成,送县拶打,又未免慌张起来。只得走到管府来见管小姐,将卜公子的言语,细细说了一遍道:“不知小姐的尊意若何?可能救得老媳妇这条狗命?”

    管小姐听了,也变了颜色道:“这卜公子说话也太不通。他来求亲之事,向日已在县尊并众亲友之前,做诗不出,明明谢去矣,为何今日复又叫你来说?莫非乘我家老爷在朝,又奉钦命远出,就欺我孤女在家,无人依傍,思量要来强娶么!他既央妈妈来做媒,就借妈妈之口对他说声,我管青眉,虽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弱女,然读书明理,赋性刚烈,不减于男儿。宁死于礼,断不肯以孤弱而受势焰之欺凌。妈妈可劝他将一片邪心息了吧。如果有所闻,而思‘采葑采菲’;有所慕,而愿‘秣马秣驹’;有所求,而望‘宜室宜家’。则两尊人有同朝之雅,何不引一丝结二姓之盟。诚如此,则百年可托,终身无愧,幸甚,幸甚。倘倚强不循礼,徒夸虎力,小视娥眉,则荆卿匕首,专子鱼肠,皆世人之所有。至其时,非他死则我亡,却请无后悔。”

    张媒婆听了,连连吐舌道:“小姐说话,怎说得这样怕人。罢罢,这个媒人,便赚金子,我也不敢做了。卜公子就恼了,送到县里,无过只打我几下。”遂不再开口,竟走了回来。又到书房中,寻见卜公子,先将那锭银子,双手捧上,然后双膝跪下,说道:“求卜相公饶了老媳妇罢。这媒人,老媳妇断做不成。”

    卜成仁看见,转笑道:“你不做媒也罢了。你且起来,对我说明管小姐对你说些甚么,你这等害怕?”张媒婆方爬了起来,将管小姐的言语,也细细说了一遍道:“前面的言语,虽也厉害,我还不怕。说到后边,她说公子若要去强娶,她不是匕首,就是鱼肠。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一个婚姻喜事,你贪我爱,怎么说起死亡来,怎教老媳妇不害怕。”

    强之良听了,笑说道:“这是管小姐唬吓你们的话,怎么就信了真。”张媒婆摇着头道:“强相公你哪里知道,那管小姐脸儿粉嫩,真是吹弹得破;腰儿柳细,真是手捻得断;微微骨儿,竟似未生;小小脚儿,浑如没有;听其声音,娇细不过;看其形象,瘦弱可怜。及听到他说出来的言语,却词明义正,理直气壮。任你就有七张嘴,八个舌头,也说她不过。何况老媳妇一个蠢人,见了她口也不敢开,话也说不出,怎还议得亲。”

    卜成仁听见张媒婆说出管小姐无限风流,满心快活,以为娶得这等一个佳人,也不枉做一场公子。因说道:“你既做媒人,怎这等没用。也罢,你且去着,这银子赏你,有用你处,还要来叫你。”张媒婆答应去了。

    强之良道:“管小姐这些顽行的话儿,一句也听他不得。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娇柔女子,终不成会杀人。你既想着要偷香窃玉,须把胆子放大些,莫要被她几句狼虎话儿吓倒了。”

    卜成仁先已被张媒婆之言吓倒,今见强之良又如此说,再想一想,忽又欢喜道:“正是呀,正是呀!她一个小女子,刀还未必拿得动,怎会杀人。若不承兄说破,几乎被她吓倒。但她吓我虽皆一派虚词,却说得朗朗烈烈,如今却怎生应她?”强之良道:“也不要说破她的机关,只说道爱慕她得极了,便死也要结成鸾凤。又见得有情,又见得有胆,看她再有何说?倘或略略有些口气,便可挨身入去。”卜成仁听了,大喜道:“妙!妙!妙!”

    因又着人去叫了张媒婆来,吩咐他道:“你可替我再去见见管小姐,说一声,说我想慕管小姐之极,情愿结丝罗,择吉就要入侍妆台。倘触小姐之怒,即手刃之,亦所甘心,决无追悔。”张媒婆道:“那小姐好不厉害,哪里肯听。”卜成仁道:“听与不听,都不要你管。你只去说一声,便算你的功劳了。”张媒婆无法推辞,只得去说。只因这一说,有分教:

    玳瑁尸横,鸳鸯血溅。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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