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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涛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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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谐史引

    善乎李君实先生之言曰:“孔父大圣,不废莞尔,武公抑畏,犹资善谑。”仁义素张,何妨一弛,郁陶不开,非以涤性。唯达者坐空万象,恣玩太虚,深不隐机,浅不触的;犹夫竹林森峙,外值中通,清风忽来,枝叶披亚。有无穷之笑焉,岂复有禁哉?余故于雪涛氏有取焉耳。冰华居士题。

    陈君佐维扬人,以医为业,能作谐语。洪武时出入禁中,上甚狎之,常与谈兵中艰难。一日,上问曰:“朕似前代何君?”对曰:“似神农。”上问所以,对曰:“若不似神农,如何尝得百草?”上悟,大笑。盖军中曾乏粮,士卒每食草木,上与同甘苦,故云。

    楚中有显者,其居室也,常苦嫡庶不睦,即宾客在堂,往往哄声自内彻外。偶一词客谒显者,值其内哄,显者欲借端乱其听,会应上悬鸠鹊一幅,指谓词客曰:“君善品题,试为老夫咏此图,可乎?”客因题曰:“鸠一声兮鹊一声,鸠呼风雨鹊呼晴;老夫却也难张主,落雨不成晴不成。”噫,可谓捷才也已。

    嘉靖间,闽中吴小江,督学楚中,所拔人胶庠者,多垂髫士。士之已冠者,计窘,乃窃去头上巾,亦为垂髫应试。吴公见其额上网痕,遂口占一诗,嘲之曰:“昔日峨冠已伟然,今朝??角且从权。时人不识予心苦,将谓偷闲学少年。”一时传诵,无不绝倒。

    其后,钱塘金省吾先生,来督楚学,所拔应试诸生,多弱冠者。盖少年人自才妙,非以其年也。余邑一生闻其风,遂割去须髯入试。及至发落,凡四等生员,皆应加扑,割须者与焉。先生见四等人多,不欲尽扑,乃曰:“四等中生员,齿长者姑恕之,其少年不肯努力,各扑如教规。”割须生竟得扑。其侪嘲之曰:“尔须存,当得免扑,奈何割为?冤哉须也。”割须生亦复自笑。

    赵大洲为宰相,气岸甚高。高中玄、张太岳亦相继拜相,同在政府。高好雌黄人物,张冷面少和易。大洲一日谓两公曰:“人言养相体,要缄默,似比中玄这张口嘴也拜相;又言相度要冲和,似比太岳这副面皮也拜相,岂不有命?”此语虽戆直而近于戏,然亦有助于义命之说。四明丰翰林讳坊,号南禺,有口才。里中致仕驿承某,绘一像,具币请丰作赞语。南禺题其额曰:“才全德备,浑然不见一善成名之迹;中正和乐,粹然无复偏倚驳杂之弊。”丞读之,喜甚。时人莫测所谓,或叩其旨。丰曰:“公不谙下文乎?则其为人也,亦成矣。”

    又宁波县令,遣吏向南禺索药方。丰乃注方云:“大枫子去了仁,无花果多半边,地骨皮用三粒,史君子加一颗。”归以观县令,令览之,笑曰:“丰公嘲尔。”吏请其故,令示之曰:“以上四语,谓一伙滑吏耳。”南禺之巧心类若此,然恃其舌好凌人,时颇嫉之。

    司寇王麟泉,闽人。初为余郡守贰,性喜藏垢,里衣皆经旬不洗换,每与僚属宴游,辄从衫裤上捕虱,凡数枚,纳口中。余因忆宋朝王荆公性亦尔,一日,侍神宗殿上,有一虱周旋其须,神宗顾视数四,同列亦皆见。比退,公问同列曰:“今者上数顾不佞,何也?”同列告之故,公亟捕虱得之。同列曰:“幸勿杀,宜有敕语奖之。”荆公问:“敕语应作何词?”一学士曰:“此虱屡游相须,曾经圣览。论其遭际之奇,何可杀也;求其处置之法,或曰放焉。”荆公大笑。然则苏老泉谓荆公面垢不洗,衣垢不浣,以为奸,即幸而中,然此政非以为奸也。

    嘉靖间一御史,蜀人也,有口才。中贵某,欲讥御史,乃缚一鼠虫,曰:“此鼠咬毁余衣服,请御史判罪。”御史判曰:“此鼠若问笞杖徒流太轻,问凌迟绞斩太重,下他腐刑。”中贵知其讥己,然亦服其判断之妙。

    太仓王内阁荆石,性端洁,不轻接引。王司寇凤洲,性坦易,多所容纳。其乡人曹子念为之语曰:“内阁是常清常净天尊,司寇是大慈大悲菩萨。”人服其确。一丹青家,以写真为业,然其术不工。一日,为其亲兄写一像,自谓逼真,悬之通衢,欲以为招。邻人见之,争相问曰:“此伊谁像?”未有目为伊兄者。或一人题于上,嘲之曰:“不会传真莫作真,写兄端不似兄形;自家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见者无不发笑。

    有两青衿者,致馈其师,一人用死猪头,一人用铜银子。二师互相语,其一曰:“门生姓游,馈一猪头,将来煮食,尧舜其犹。”其一曰:“门生姓陈,馈一封银,将来交易,尧舜与人。”已而复各拟破题一个,其一曰:“二生于二师,为其不成享也。”其一曰:“二师于二生,言必称尧舜也。”皆可谓善谑者矣。

    世庙时,严分宜窃弄国柄。适宫中多怪,符咒驱之不效。有朝士相与聚谈曰:“宫中神器之地,何怪敢尔?”一人答曰:“这怪是《大学》上有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安得不知?”

    袁中郎,讳宏道,与予分宰长吴二邑。中郎操敌悬鱼,其于长安贵人,一无所问馈。时阿兄讳宗道,官翰林编修。予嘲中郎曰:“他人问馈,以孔方为家兄,君不问馈,乃以家兄为孔方耳。”中郎亦复自笑。

    内乡县李矴字子田,官翰林检讨。其弟名荫字袭美,时方为增广生员。矴遗书荫曰:“尔今年增广,明年增广,不知尔增得几多?广得几多?”荫亦答矴书曰:“尔今年检讨,明年检讨,不知尔检得甚么?讨得甚么?”一时馆中相传,靡不绝倒。

    又长沙李相国西涯,生一子,有才名,然颇好游平康。一日,西涯题其座曰:“今日花陌,明日柳街,应举登科,秀才秀才。”乃郎见之,亦题阿翁座曰:“今日猛雨,明日狂风,燮理阴阳,相公相公。”西涯见之,亦为发笑。此父子兄弟相谑也。

    天顺间,锦衣阎达,甚得上宠。其时有桂廷皀者,为达门下客,乃自镌图书云:“锦衣西席。”同时有甘棠者,乃洗马江朝宗女婿,为松陵驿驿丞,亦自镌图书云:“翰林东床。”一时传笑,以为确对。

    常熟严相公讷面麻。新郑高相公拱属文,多于腹中起草。世俗笑苏州盐豆,河南蹇驴。二相相遇,高谓严曰:“公豆在面上。”严即应曰:“公草在肚里。”

    吴中某尚书方沐浴,一客往谒,以浴辞,客不悦。及尚书往谒,前客亦辞以浴。尚书题其壁曰:“君谒我,我沐浴;我谒君,君沐浴。我浴四月八,君浴六月六。”盖四月八浴佛,六月六浴畜。

    新安詹景凤号中岳,有才名,善作狂语。中乡试,筮仕,由翰林孔目转吏部司务,乃自题其居曰:“天官翰林之第。”乡人见之,为注其下曰:“天官司务,翰林孔目。”詹复添注曰:“这样官儿,是笑胜哭。”

    有中贵者,奉命差出,至驻扎地方,亦谒庙、行香、讲书。当讲时,青衿心厌薄之,乃讲《牵牛而过堂下》一节。中贵问曰:“牵牛人姓甚名谁?”青衿答曰:“就是那下面的王见之。”中贵叹曰:“好生员,博邪乃尔。”

    一上舍性痴,颇工谐语,选为府经历。一日,有客拜其堂官太守,帖写“眷生李过庭顿首拜”。太守谓经历曰:“这位客我记不得他了。”经历谩应云:“这客怕就是那李趋儿。”太守大笑。

    公冶长解禽言,一时孔子闻鸠啼,曰:“此何云?”答曰:“他道‘觚不觚’。”又闻燕语,曰:“此何云?”答曰:“他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又闻驴叫,曰:“此何云?”曰:“此不可知,似讲乡谈耳。”嘲河南人。

    李文正西涯,请同乡诸贡士饮。一贡士谓他处有酒约,先辞。文正戏曰:“孟子两句‘:东面而征西彝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此作何解?”客谢不知。须臾,汤至。文正曰:“待汤耳。”乃大笑而别。

    黄郡一贫生,自标讲学,其乡绅曰:“此子有志,以一牛赠之。”贫生牵回,其兄即收牛耕地,生怒,兄曰:“有无相通,何得见怒?”生应曰:“谁叫你不去讲学,也讨个牛。”又一廪生亦自标讲学,遇分膳银,其为首者稍多取。生谓同侪曰:“彼多取,尔好说他。”同侪曰:“公何不自说?”答曰:“我是讲学人,不好说。”吁!二事虽微,悉见假道学心事。先正云:“愿为真士夫,不愿为假道学。”信夫!

    国朝,新中进士,凡选馆者,除留授翰林编检外,皆补科道;其中行博士、推知,皆拔其尤者,行取充科道。京师人为之语曰:“庶吉士要做科道,睡着等;中行博士要做科道,跑着寻;推知要做科道,跪着讨。”

    余邑太学罗汝鹏善谑。初游京师,值早朝,时百官已露立甬道,诸资郎尚处庑下,其侪相语曰:“百官业已露立,我辈何为藏此?”汝鹏曰:“这是《子平书》上载的‘:官要露,露则清高;财要藏,藏则丰厚。’”闻者皆大笑。

    余同年进士梁见龙、冯景贞、沈铭缜、沈何山,俱浙江人。梁形长善谑,冯中省解,二沈系兄弟同榜,其形皆短。一日,四公相聚,铭缜谓见龙曰:“梁年兄这样长,若分做两段,便是两个进士。”梁因答曰:“二位年兄这样短,须是接起,才算得一个进士。”冯景贞乃谓梁曰:“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梁遂谓冯曰:“近来秀才,只熟读一本《千字文》,便中了解元。”相与大笑。

    姑苏有冯生讳时范者,夙号名下士,年近耳顺,尚未得俊。其子名嘉谟,年少有美才,余甚爱之。至甲午岁,嘉谟夭死,时范始领北畿乡荐。姑苏士人作语曰:“冯时范死得,却中了;冯嘉谟中得,却死了。”或以告余,余不觉且悲且笑。

    余邑一博士张宗圣,工谈谑。会主簿游姓者,滥受状词,擅拷打,有黑声,张乃著一哑谜嘲曰:“小衙门,大展开,铁心肠,当堂摆,全凭一撞一撞拷打,才有些取采。不怕他黑了天,有钱的进来,与你做个明白。”盖指油铺也。余邑油铺用木为榨,铁为心,引木撞榨,油乃流出,而其门不设枋闼,故以喻游簿云。

    余邑鲁月洲,入资为鸿胪署丞,未有扁其门者,及李恒所亦入资为鸿胪,郡守叶公扁其门曰:“鸿胪第。”月洲族弟鲁九乃云:“恒所既扁门曰‘鸿胪第’,我家月洲当扁门曰‘鸿胪兄’。”闻者皆笑其巧。

    久之,李恒所与一富翁联姻,下聘之日,鼓吹盛作。座客问曰:“这是谁家喜事?”罗汝鹏答曰:“只怕是李鸿胪贪恋着人豪富。”盖取《中郎传》“十里红楼”之句,闻者为解颐云。

    《蔡中郎传》中,人取冷语甚多。余所解颐,有五六句。王??州强严东楼酒,东楼辞以伤风。王云:“爹居相位,怎说出伤风?”汪仲淹戏蹴??者云:“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刘季然衣短衣,加裙三出,人戏之曰:“季然张三檐纟散。”答曰:“三檐纟散儿在你头上戴。”又有人戏儒生作讼师者云:“读书人,思量要做状。”皆冷语可笑。

    黄郡一孝廉,买民田,收其旁瘠者,遗其中腴者,欲令他日贱售耳。乃其民将腴田他售,孝廉鸣之官,将对簿。其民度不能胜,以口衔秽,唾孝廉面。他孝廉群起,欲共攻之。时乡绅汪某解之曰:“若等但知孝廉面是面,不知百姓口也是口。”诸孝廉皆灰心散去。乡绅此语,足令强者反己,殊为可传。

    余邑徐广文二溪,性狂善谑,有敏才。少时,从唐万阳侍御游。一日,灯下渴睡,万阳呼之醒,且出联句令答,句云:“眼皮堕地,难观孔子之书。”二溪对云:“呵欠连天,要做周公之梦。”侍御大笑。

    一日舟行,值暑月,天气凉甚,舟人叹曰:“长江无六月。”二溪曰:“然,过了五月,就是七月。”舟人大笑。及宾兴之次日,将入督学衙门拜谢,门者勒二溪银一钱,方为报门。二溪与之银,俟门者报后,却走不欲入,门者还其所勒之银,乃入。事虽小,殊足解颐。

    《杨用修集》中载滇南一督学,好向诸青衿谈性谈艺,缕缕不休,士人厌听之。及谈毕,乃问曰:“诸生以本道所言如何?”内一衿对曰:“大宗师是天人,今日所谈,都是天话。”闻者大笑。

    余乡有张二者,佣力人也,为人解绢赴户部。旧例,解绢者皆用杂职。及张二皂帽投文,户部斥之曰:“解官何为不冠?亟冠来见,否者加挞。”张二忙去买纱帽,笑曰:“我本无心富贵,奈富贵来逼人尔。”闻者皆笑。

    国朝有陈全者,金陵人,负俊才,性好烟花,持数千金,皆费于平康市。一日浪游,误入禁地,为中贵所执,将畀巡城。全跪曰:“小人是陈全,祈公公见饶。”中贵素闻全名,乃曰:“闻陈全善取笑,可作一字笑,能令我笑,方才放你。”全曰:“屁。”中贵曰:“此何说?”全曰:“放也由公公,不放也由公公。”中贵笑不自制,因放之。

    又见妓洗浴,因全至,披纱裙避花阴下,全执之,妓曰:“陈先生善为词,可就此境作一词。”全遂口占曰:“兰汤浴罢香肌湿,恰被萧郎巧觑。偏嗔月色明,偷向花阴立。有情的悄东风,把罗裙儿轻揭起。”其他词类此者尚多。

    及全病革将死,鸨子皆慰全曰:“我家受公厚恩,待百岁后,尽力茔葬,仍为立碑。”全答曰:“好好,这碑就交在身上。”盖世名鸨子为龟,龟载碑者也。

    昔有官苏州别驾者,过墓道,指石人曰仲翁。或作诗讥之曰:“翁仲如何唤仲翁,只因窗下少夫工;如何做得院林翰,只好苏州作判通。”余邑印公少鹤亦官别驾,其门人张三涯于印前述此语,印闻之谔然。张乃起谢曰:“师勿见嗔,门人说的是苏州通判。”

    本朝邢公讳宽,当放榜前一日,梦至御前,上命力士持爪扑之,头破血流,直至于踵。明日所司呈卷,拟孙曰恭第一,宽第二。成祖眼紈,将曰恭二字,读为一字,乃判曰:“本朝只许邢宽,岂宜孙暴。”遂以朱笔点宽姓名,朱浓,自上透下,遂如梦中流血之象。

    先是邢宽未第时,其郡守调之曰:“邢春元如不酸醋。”盖讥宽也。宽及第,乃报郡守诗曰:“邢宽只是旧邢宽,朝占龙头夕拜官。寄语黄堂贤太守,如今却是螫牙酸。”一时竟传其语。吴中门子,多工唱者,然于官长前,多不肯唱。一日,吴曲罗节推,同余辈在分署校阅文卷,适夜将半,曲罗命长洲门子唱曲,其侪彼此互推,皆谓不能。曲罗曰:“不唱者打十板。”方打一板,皆争唱。曲罗笑曰:“从来唱曲,要先打板。”同座皆笑。

    宋朝大宋小宋,联登制科,同仕京都。遇上元令节,小宋盛备灯火筵席,极其侈靡。大宋见而斥之曰:“弟忘记前年读书山寺寂寞光景乎?”小宋笑曰:“只为想着今日,故昔年甘就寂寞。”噫,小宋亦人杰也,其言尚如此,然则人不能移于遇,真难哉!

    余同年朱进士号恕铭者,出宰金溪。适督学按郡,将发考案,召郡邑官长入见。及门,有两儒生持二卷,强纳朱公袖中,公卒然纳之。及填按已毕,督学问朱曰:“可有佳卷见遗者乎?幸教之。”朱无以应,遂出袖中二卷,皆得补弟子员。朱出,笑谓人曰:“看如许事,莫道钻刺都无用。”

    余邑朱广文号仰山,官汉阳司训,至八月,寄书候其兄半山,附致历日一册;半山连揭数板,直至九月,笑曰:“好好,喜得后面还有许多日子。”

    余邑张斗桥为诸生时,记名家旧文一篇,入试,遭文宗涂抹,乃诉于学博文莲山先生。先生引戏词慰之,曰:“昔苏秦父母诞辰,伯子捧觞称寿,叹曰:‘好佳酿。’及季子亦捧觞称寿,骂曰:‘酸酒。’季子妻乃从伯姆借酒一觞,复骂曰:‘酸酒。’季子妻曰:‘这是伯姆家借来的。’翁叱之曰‘:你这不行时的人,过手便酸。’”斗桥大笑。

    汪伯玉以左司马致政,将归,谓其乡人中书潘纬曰:’天下有三不朽,太上立德,今已不能作圣;其次立功,又非林下事;其次立言,又懒做文字。此归,将就做些曲子陶情而已。”潘答曰:“这也是一不朽。”汪问之,答曰:“其次致曲。”汪司马大笑。

    嘉兴一老布衣,平时自号清客,书门对一联曰:“心中无半点事;眼前有十二孙。”其邻人嘲之,续其下曰:“心中无半点事,两年不曾完粮;眼前有十二孙,一半未经出痘。”见者皆笑。北人与南人论橄榄与枣孰佳,北人曰:“枣味甜。”南人曰:“橄榄味虽辣,却有回甜。”北人曰:“等你回得甜来,我先甜了一会。”

    有不识橄榄者,问人曰:“此何名?”人笑曰:“阿呆。”归托其妻曰:“我今食呆,味佳甚。”妻令觅呆,不得,乃呵示其妻曰:“犹有呆气在。”

    余邑孝廉陈琮,性洒落。曾构别墅一所,地名二里冈,虽云附郭,然邑之北邙也,前后冢累累错置,不可枚数。或造君颦蹙曰:“目中每见此辈,定不乐。”孝廉笑曰:“不然。目中日日见此辈,乃使人不敢不乐。”

    亘史云:“此可入《世说》,何云《谐史》乎?”

    西安一广文,性介,善谑,罢官家贫,赖门徒举火,乃自谑词曰:“夜半三更睡不着,恼得我心焦躁;??蹬的响一声,尽力子骇一跳;原来把一股脊梁筋穷断了。”秦藩中贵闻之,转闻于王,王喜,召见,赐百金。

    余同年进士沈伯含,善作雅语。余尝与伯含论曰:“李于鳞死,其子孙遂绝,所构白雪楼,没入官为祠堂。大抵于鳞称一代才,辄取忌造化如此。”伯含曰:“造化真是小儿。”余问云:“何?”伯含曰:“于鳞几许才,也惹他忌。”

    黄杨树两年而长,逢闰而索,极难成材。余友罗汝鹏于斋头植此树,指谓客曰:“看此物连抱,便当锯造棺器待尽,敢久恋人间耶?”闻者皆笑。

    大理署中有火房者,年少,貌颇秀,入夏而瘠。余友蒋钟岳问曰:“奚而瘠?”对曰:“小人不宜夏。”比入秋,其瘠犹前,钟岳嘲之曰:“尔复不宜秋耶?”

    理学家文字,往往剿袭《语录》,铺叙成文,乃语人曰:“吾文如菽粟布帛。”杨升庵笑曰:“菽粟则诚菽粟,但恐陈陈相因,红腐不可食。”此足令藏拙者钳口。

    宜兴县人时大彬,居恒巾服游士夫间。性巧,能制磁罐,极其精工,号曰时瓶。有与市者,一金一颗。郡县亦贵之,重其人。会当岁考,时之子亦与院试,然文尚未成,学院陈公笑曰:“时某入试,其父一贯之力也。”

    语云:“贼是小人,智过君子。”余邑水府庙,有钟一口,巴陵人泊舟于河,欲盗此钟铸田器,乃协力移置地上,用土实其中,击碎担去。居民皆纚然无闻焉。

    又一贼,白昼入人家,盗磬一口,持出门,主人偶自外归,贼问主人曰:“老爹,买磬否?”主人答曰:“我家有磬,不买。”贼径持去。至晚觅磬,乃知卖磬者,即偷磬者也。

    又闻一人负釜而行,置地上,立而溺。适贼过其旁,乃取所置釜,顶于头上,亦立而溺。负釜者溺毕,觅釜不得。贼乃斥其人曰:“尔自不小心,譬如我顶釜在头上,正防窃者,尔置釜地上,欲不为人窃者,得乎?”

    此三事,皆贼人临时出计,所谓智过君子者也。

    熊敦朴号陆海,蜀人,辛未进士,选馆,改兵部,复左迁别驾,往辞江陵相公,相公曰:“公是我衙门内官,痛痒相关,此后仕途宜着意。”陆海曰:“老师恐未见痛。”江陵曰:“何以知之?”陆海曰:“王叔和《医诀》说得‘:有通则痛,痛则不通。’”江陵大笑。初,陆海入馆时,馆师令其背书,回顾壁上影子,口动须摇,哄然大笑,馆师曰:“何笑?”答曰:“比见壁间影子,如羊吃草状,不觉自笑。”馆师亦笑。

    金陵平康有马妓曰马湘兰者,当少年时,甚有身价。一孝廉往造之,不肯出。迟回十余年,湘兰色少减,而前孝廉成进士,仕为南京御史,马妓适株连入院听审,御史见之曰:“尔如此面孔,往日乃负虚名。”湘兰曰:“惟其有往日之虚名,所以有今日之实祸。”御史曰:“观此妓,能作此语,果是名下无虚。”遂释之。

    一士夫子孙繁衍,而其侪有苦无子者,乃骄语其人曰:“尔没力量,一个儿子养不出,看我多子孙。”其人答曰:“其子,尔力也;其孙,非尔力也。”闻者皆笑。

    罗念庵中状元后,不觉常有喜色。其夫人问曰:“状元几年一个?”曰:“三年一个。”夫人曰:“若如此,也不靠你一个,何故喜久之?”念庵自语人曰:“某十年胸中,遣状元二字不脱。”此见念庵不欺人处。而国家科名,即豪杰不能不膻嗜,亦可见矣。

    一中贵见侍讲学士讲毕出左掖,问曰:“今日讲何书?”学士答曰:“今日讲的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中贵曰:“这是孔圣人恶取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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